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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张明生没有讲话,甚至没有点头,他只是端来一杯水递给我,仿佛一旁的阿海是空气。

即使阿海跟随张明生这样久,也依然深深惧怕着他的脾气。我使了个眼色,阿海立即得救般直起身子,转身离开了。

张明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撩起我的衣摆,手掌扶在大腿上,向里摸索,细小的钥匙钻进锁芯,一声轻响,我的双腿又自由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每次我随他去陪祖父吃饭,他都不会将我锁住。就好像那古朴的宅子,是我们一起要面对的敌人一样。

张家祖孙不和,人尽皆知。不过大多数人得到的版本都是张明生年少叛逆,气坏了祖父,这才被驱逐出家,而后还是姑母出面调解,祖孙这才重归于好,随后张明生娶妻生子,少年时的荒唐事似乎也被所有人抛到脑后。尤其是孙女可可出生后,张家掌权人张耀年更是亲自为她操办生日宴会,场面仅次于自己的寿宴。张明生就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就这样,隔辈亲似乎化解了祖孙俩之间的一切拧巴。

但我明白,事实远远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

张耀年和张明生并没有和解,张明生姑母带来的也不是调和,而是一批忠实的手下。阿海和阿山就是那时候来到张明生身边的。

起初我并不明白张明生的姑母为什么要这么做。豪门家的恩怨如同几个国度的械斗,最亲的人也要兵戈相向,我曾觉得他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假如人人都如宋家那么紧密,活得开心,财富权势也长久。

我在警局时也经手过一些与张家有关的案子,但从张家派出的律师职位高低来看,我触碰到的,其实只是冰山一角。

张耀年活到这把年纪,妻子和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儿子儿媳意外去世,女儿也变成寡妇,就连孙子都有了小孩,可他依旧神采奕奕。看着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我甚至不好猜他的年龄。且他仍然没有将张家交给任何小辈的意思。

比起一心追求家族长盛不衰的宋家长辈,张耀年显然更在乎自己。

这样想想,姑母送给张明生人手和枪支,更像是想办法帮助张明生从那座古老林园中开辟出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在爷爷的桎梏和掌控下,建立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家庭。

她倒是疼张明生。

只是苦了我被张明生抓来当壮丁。

港岛寸土寸金,那座宅子却依山傍水,各方面都讲究到放进古装剧也毫不违和。张耀年养了许多烈犬,由专人看守,有吃有喝,甚至有自己的卧室,竟比仆人还讲究。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的问题,我只觉得那里阴暗潮湿,一进去就背后一凉。那年可可一岁,我们一家人刚踏进大门,可可就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还一直往我怀里钻。

我们停在长廊里,走也不是,回也不是。

最后,张明生把自己脖子里的吊坠扯了下来,仔细地系在了可可的脖子上。长廊旁是一片墨绿的湖泊,湖心的荷花粉到发红,引得我不由自主去看。微风吹过,湖面却没有丝毫涟漪。

我正奇怪,张明生就抚上了我的头发,他说:“别看了。”

后来的事都很正常,张耀年很喜欢可可,也没有苛待小元,时不时还问候我的身体情况。张明生含笑倾听,也算和谐。

直到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从拐角处冲出来了一条大狗,它张着血盆大口,直扑张明生而去。阿海和阿山并没有进内宅,说时迟那时快,张明生拔出手枪,一枪打中了恶犬的腿。

我在一旁紧紧搂着两个孩子。他们很怕,埋在我怀里不肯看。不知道是不是对变态脱敏了的缘故,我却并没有多害怕,只是心中一惊,后背起了些冷汗。

眼看着那狗还想继续往前扑,没等张明生开枪,一声口哨就响了起来。

是张耀年吹的。

按理说,他已经很老了,却还有着吹口哨的力气。

狗立即乖顺下来,它耷拉着舌头,一瘸一拐地向他苍老的主人爬去,血迹打湿了地毯,变成一条长长的暗红色的污渍链条。等到狗挪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忽然举起了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朝狗脑袋敲下。

一边打,一边喊:“把地板弄脏了,要你有什么用。”

隔着桌子,我并没有看到那条狗的惨状。

但我想他的拐杖大概是特制的,十分坚硬,我似乎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的脑袋也随之嗡嗡作响。

太可怕了。

而且,比起张明生差点被咬死,张耀年似乎更担心地毯有没有脏。而张明生带着上膛的枪前来赴宴,动作又那样迅敏。

这对祖孙,真不一般。

张明生没有继续收看这场好戏,他很快联系了阿海和阿山,让他们两个赶来带走小孩。张明生推着我的轮椅跟在后面。

又路过那条长廊时,一身冷汗的我没再去看那朵荷花。

我想,我终于知道张明生的变态从何而来了。

前方趴在阿海肩上的可可正盯着我,在空中抓握着肥嘟嘟的小手。看着她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我忽然想叹气。

我这个女儿,不会是张家唯一的正常人吧,至少现在她和小动物相处的很好,对明火也没什么太大兴趣,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动物跳泥坑的动画片,应该不会长成变态。

这件事虽然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我并没有当回事,人变老了,性格就会变得有些古怪,这是正常现象。面对一天天逼近的死亡,又有谁会不变得扭曲呢。

我想到娱乐频道里一种很常见的游戏,前方是印着形状不一漏洞的墙壁,嘉宾需要摆出扭曲的姿势,才能不被墙推走。

我想,活着就是会看到一堵堵那样的墙像我们袭来,我们扭曲了一生,只为了更好地苟活下去。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一堵名为死亡的墙,它甚至没有半点缝隙。

任谁也会觉得崩溃。

不过一年到头,我也不会见张耀年几次,比起他,张明生才是我生活中的最大威胁。

这世上还有人愿意且有能力为难张明生,我很开心。

张明生说:“假如你不想去,这次可以不去。”

“我无所谓,”我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鲜香。

柳妈为我准备了一碗海鲜粥,她喜笑颜开地端着碗朝我走来。

她的手艺好,我们也乐意夸奖她。

在张家,柳妈和她的忠实食客之间拥有着最健康阳光的关系。

我刚要抬手去接,就看见柳妈方向一转,把碗搁到了张明生的手里。

张明生淡淡地笑着,用调羹翻弄起粥面,他说:“辛苦了,没什么事的话,您就先去休息吧。”

柳妈应过声便下去了。

张明生慢悠悠地搅弄着粥。

我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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