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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中,我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窗外又落下了丝丝小雨,显得天地之间更加空寂,一切都那么广阔、虚无。

又到了年末,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一家里有小孩,无论洋节春节,都想着过一过。从前我和李译也是这样,工作太忙太辛苦,总要找理由犒劳自己。只不过圣诞夜吃汉堡,过年也吃快餐罢了。

最近频频想到李译,我只想叹息,在车前夹层的杂物里翻找了几下,掏出一包拆开的纸烟来。我叼住烟嘴,空开手去找打火机,找到后又把窗户降了下去。

刚要打火,一只手像如来佛的五指山般落了下来,盖在我的火机上。我有些不耐烦了。既然不许我抽,方才怎么不说。假如我现在点火能把他烧死,我一定按下去。

张明生的声音在音乐里显得轻若游丝,他低低地说:“别抽,有人跟拍。”

有人跟拍?

狗仔?张家的人?都这个点了,又能拍到什么,想拍什么。

我刚想转头张望,就听见张明生一句忽然爆发的:“小心!”

我猛地缩头,回过身下意识往张明生那边靠。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对手臂搂住,按进了他暗无天际的胸膛。他用了力气,拥着我不肯松开。我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动作。

此刻抱着我的这个人,他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两个小孩的父亲,同时,他也是一个罪犯,一个恶人,一个亡命之徒,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痛恨的人,我每时每刻都想置他于死地。然而,就在刚刚,我被他简单的谎言骗入了怀抱,而后不得不聆听他强劲的心跳,犹如擂鼓与狂潮。

第30章 二十九

那天返回家中,他们都已经早早休息了。柳妈常常被张亦可和张小元缠着陪他们多看一会电视,二十分钟又二十分钟,一不小心就拖过了八点半。还好阿海在家,他照看小孩时有一套很严格的时间准则,时间一到就要睡觉,没得商量。

我们到家时,阿海正站在院落中等候。

阿山大步上前,将捂在怀里的小吃交给他,他接过,很不好意思地朝我和张明生浅浅一笑。

张明生不太在意,他和他们相处的时间更久,早就习惯了这对异姓兄弟的相处模式,大到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小到阿海帮阿山挑葱花。

人小的时候总想着和好朋友一生一世,但长大后还是免不了因为工作和家庭逐渐疏远。就连我也想过,有天李译结婚,我或许就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超市。尽管他和师妹再三强调过,我们三个就算各有伴侣,也要住一个小区一栋楼一个单元。

我也傻傻地信过。直到某次大家一起吃火锅,李译替珊珊夹菜,筷子越过我时,一滴红汤滴在了我的手背上。结果他忽然意识到师父师母也在桌上,不好意思,又把那颗被红汤染一层油的鱼丸移回我碗里。珊珊忍不住偷笑,李译故作镇定。

然而师父师母还在鉴赏汤底,根本没在乎他们两个的小动作,只有我的手背受难。

打那天起,我就知道,李译很喜欢珊珊,珊珊也心知肚明。他们的窗户纸薄得不能再薄,只等指甲轻轻一戳,就能看见彼此从少年时就未曾变过的眼睛。

如果和这两个人住在同一楼层,只能是我孤寂的单身公寓,对着他们甜蜜活泼的新房。

我一直觉得他们会结婚。

但那次见面李译说过,他是单身。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五年前,师母去世了,那时我悲痛欲绝,度过了很多浑噩的日子,就连可可也没办法使我平静。我再次尝试逃跑,最后的结果都不尽人意。我也自杀过很多次,都被张明生救了回来。

然后,他带我去了师母的追悼会。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没有带什么人,张明生推着我的轮椅站在外面,穿黑色的衣服,融入了悲伤的人群。

师母的好万里挑一,她热爱自然,喜欢欢笑,生活得怡然自得,连带着珊珊也活泼而自在,走在人群中格外明朗显眼。现在想来,可可和她有些像。

那天在追悼会外,除了悲痛,我还发现了另一件事:李译和珊珊并没有到场。倒是师父的头发花白了不少,看起来十分沧桑。

我猜张明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但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十分僵硬,我恨他恨得不想跟他在同一个地方呼吸,更不必说从他那里打听消息。

后来的日子里,张明生允许我触碰网络后,也尝试过搜索珊珊的大名。结果不尽人意。她成绩优秀,有做科研的倾向,明明到了毕业的年纪,竟然在收束一切隐私的互联网查无此人。

我一直放心不下。

后来等可可大了一些,我的心态也有所转变,既然我走不出这间房子,就不该拒绝张明生为我带来的一切好处和信息。

绝食永远是不明智的,反而给张家省了米饭,不如大吃大喝,说不定就能把他的豪宅吃垮。

所以我向张明生打听了珊珊的下落。使我震惊的是,张明生也摇了摇头。

他说他不知道。

我先诧异,后冷笑,我说:“你曾经扬言要监视李译,现在连我师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你猜我会不会相信。”

那一刹那,我确实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以为张明生对珊珊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可张明生却这样回答我,他说:“我确实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我知道她一定活着,她的消失和我没关系。或许,她离开了港岛。”

张明生一向不为自己辩解,但害我师妹珊珊这件事,他没有承认。或许他也知道,这世上再少一个我的亲人朋友,我就会彻底崩溃。他曾经以此威胁我,如今,这些却成为了我的小小筹码。张明生希望我活着。

我活着,可我消失了。

珊珊也消失了,她还活着吗?

每一个思及她的瞬间,我都有些魂不守舍。

譬如此刻。我朝阿海微微一笑,没有搭话。张明生见我今天没有打趣阿海,就也直接把我推进了客厅。

我们两个最终也没有在外面吃大餐,我身体不好,张明生跟店家要配料和证明的样子简直和恐怖片一样吓人。为了港岛所有小吃店打工仔的心理健康,我妥协,表示愿意回家吃柳妈做的蒸鸡蛋。

细雨连绵,还是沾湿了一些我们的衣裳。张明生先替我解了外套,然后又解自己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总是在外出回家的时候讲很多话。外面的世界和我们的住所仿佛在运行不一样的语言。在外面要虚伪,要大声,要动用那个演起来最累的人格。回家却不一样。有时候我觉得,就算长期住在一个地方,只用一门语言,家里家外的讲话模式也是绝对不同的。在家里说的话,也算是母语。

而在这个过渡到母语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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