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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霸再次叹了口气。

还好李渊没事。

现在李渊不能死。他若死了,李建成就是唐国公。

隋朝败亡得太快了,那时他和二哥还太小了,不可能开府有私兵。若李建成成了唐国公,他现在手中的产业都保不住。

而且李玄霸不得不承认,从他本心而言,他也不希望李渊死。

他前世的父母太垃圾了,比李渊垃圾多了。那时他也没希望过父母死。

李世民又拍了拍弟弟的脑袋,道:“太子只是病了,不一定有事。”

李玄霸道:“我真的没有担心太子。”

李世民道:“好好,你没担心。你先静一静,明日我们再去探望太子。”

他把李玄霸怀里捣乱的乌镝抱起来,唤了还在委屈的寒钩一声。

乌镝乖乖被李世民夹在胳膊窝里。寒钩像一只走地鸡一样收着翅膀,跟在李世民身后摇摇晃晃踱步离开书房。

李玄霸往后一倒,躺在坐榻上叹气。

他闭上眼,回忆这部分记载,终于翻看到了这一段记载失实的原因。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考异》中提到过这段记载。在《帝纪》中,此事发生在六月初八,杨广去往张掖途中。

但他认为就算西边再寒冷,六月盛夏也不可能下雪冻死人畜,所以怀疑记载失误,其实是杨广在从张掖回大兴时原路返回,再次经过大斗拔谷时冻死的人。那时已经七月入秋,更可能出现冻死人的事。

于是他在《资治通鉴》中就采取了此事发生在七月的史料。

宋朝人一辈子对西北都只能靠想象,司马光不知道大斗拔谷海拔四千米左右,不知道山中的风霰不是风雪,而是夹杂着冰粒的冻雨。

杨广也不知道西北的山底是炎夏,山上是寒冬。他身边的卫卒和宫女穿的还是单薄的夏装。

在四千米的高山上,盛夏遇到极端天气是真的能冻死人的。

杨广虽上山时衣着单薄,但他行宫般的房车里有足够的衣物和炭火、食物。别说风霰,就是遇上真正的暴风雪,他也死不了。

只是卫卒冻死大半而已。

在太子的劝告和预防下,这次只死了一成人。

但杨广并不开心。

他不知道原本自己带来的卫卒会冻死大半。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听太子的劝告,导致卫卒冻死了一成,太子和他带来的许多妃嫔、公主都受寒生病。

杨广身为皇帝是不能错的。

当时他不听太子的劝告也是因为“皇帝不能错”这个原因。

汉朝的天人感应虽然现在已经不是王朝主导思想,但相信的人也很多。

如果遇到不可能出现的极端灾害天气,比如盛夏飘雪,那一定是因为皇帝无道。

杨昭对杨广进言,当地人说大斗拔谷可能会出现大风降霰时,杨广第一反应是有人妖言惑众,要杀掉妖言惑众的人。

盛夏怎么可能出现大风和降霰?又怎么会刚好在他穿越大斗拔谷的时候出现大风和降霰?

这件事在杨广脑海中不是“天气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是打击他声望的“阴谋”。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出现了大风和降霰,他也必须穿越大斗拔谷,以彰显他的无所畏惧。

看到杨广因为遭遇风霰而震怒,虞世基在与卧病在床的太子杨昭聊过几次之后,对杨广道:“此次盛夏降霰,定有妖孽作祟。幸亏太子窥得先机早做准备,陛下携大隋君威冲破妖孽封锁,才护得我们大隋军队安然无恙。”

杨广闻言大喜:“虞卿所言是极!”

于是杨广召集巫者来给太子和妃嫔、公主看病。巫者说是杨勇的鬼魂作祟。风霰是杨勇干的,太子和其他妃嫔、公主的生病也是杨勇干的。

李玄霸去探望杨昭时,听杨昭说起此事。

杨昭沉沉地叹了口气:“吐谷浑可汗拼死一搏,召集族中巫师阻拦大隋皇帝御驾亲征的借口,不是更好吗?”

他让虞世基进言时,选的就是这个借口。但他的父皇没有用自己选好的借口,而是把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伯父拿来当挡箭牌。

李玄霸道:“或许陛下不仅仅是找借口,对有鬼魂作祟之事也是半信半疑。”

杨昭重重咳了几声,声音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他惨然笑道:“也是,父皇可能真的以为是鬼魂作祟。他仍旧不信当地人的话,西北的高山,在盛夏真的会很冷。”

李玄霸道:“表兄,别忧虑了。好好休息。”

李世民道:“是啊,表兄,你会好起来的。”

杨昭摇了摇头,又重重咳了几声。

他用手帕捂住嘴,手帕上陈血新血层层晕染,暗红鲜红的色块相叠,好像被夕阳映红的石头。

李玄霸看着手帕上的血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曲起。

肺部毛细血管破裂才会咳出血来,这就已经是重度肺炎了。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到这时我才后悔没听大德的劝留守京城。”杨昭擦干嘴边的血迹后,似乎舒服了一些,说话连贯了一些,“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两位表弟,表兄求你们一件事。”

李世民和李玄霸对视一眼。

李世民道:“表兄请说,如果是我们能做到,又不损害我们利益的事,我们一定做。”

杨昭笑道:“你们真实诚,半点虚话都不说。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放心。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劝导阿孩,尽可能让阿孩在我的儿子长大前成为太子。”

李世民和李玄霸略微有点惊讶。但细思之后,他们明白了杨昭请求的原因。

杨昭自己也紧接着说出原因。

“父皇偏爱我的庶长子杨倓。以父皇凡事都爱随心所欲的态度,说不定会想越过诸子立杨倓为太子。”

“阿孩已经年过弱冠,在朝中颇有权势,我若熬不过这次,他就是父皇嫡长子;三弟虽只有两岁,但待倓儿长大时他也已经长大,身为皇子,他不可能不对皇位有期望。”

“倓儿不仅辈分上差阿孩和三弟一代,就是平辈之中,他的弟弟侑儿才是嫡长。且侑儿之母出身京兆韦氏,有母家支持。倓儿之母不仅已经亡故,还只是良家女。”

“父皇也是疼爱阿孩的。只是阿孩性格和父皇类似,也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他若只当个皇子还好,若成为储君,父皇一定不能容忍阿孩过于张扬的性格。”

杨昭两眼微微放空,眼前仿佛出现了弟弟和儿子们的模样。

“请你们告诉阿孩,储君天生分君王一半权势,所以一定要谨慎低调,不能让君王感到威胁。切记切记,只有如此,他才能坐稳储君之位。”

“若阿孩在我的孩子们和三弟之前就被封为储君,我的孩子们和三弟只要不谋反,他们的性命就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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