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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婴儿额前落了吻,继而把他放回罗娘怀中,转身再无留恋般消失在茫茫夜色。

黑马如箭破开长夜,铁蹄割破荒野尽头,奔向黎明曙光。

婚服似火,落在地平线上点燃初生的日。

马蹄声响彻云霄,如风似影穿过山林,经过平野,踏过冰河。

严寒的天,马上红袍人未披裘,额前却是层层薄汗。

一往无前。

***

“顾望舒!别睡了,醒醒!”

晨间凝霜都还未褪,天色还蒙蒙,窗外只有几声鸟叫。

“嗯……?不是才躺下吗……”

艾叶摇晃得急,惹得顾望舒含糊几嗓又睡了回去。

“起来!起来!”

“少扒拉我……”

艾叶耐不住性子,情急之下一脚给他从榻上踹了下去!

顾望舒“咚”地一屁股摔得结实,也疼了个清醒。

才睡着就被踹醒的满腔火气忍不住,坐在地上正要起来骂人,忽地瞧见眼前立着一双陌生皮靴。

艾叶一跃而下蹲伏挡在他面前,好一个野兽护食姿态。

顾望舒猛地抬头,入眼撞见竟是个青铜鬼面!

眼前的鬼面狰狞,又是才从睡梦惊醒,吓得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倒是惹艾叶更为敏感发狠,利爪抠地,长发根根绷紧,连这屋子地龙烧的热气都冷了下去。

鬼面后的人似乎被艾叶震得胆怯退步,踌躇几步似进似退,怎奈鬼面严密根本实不得面貌神情,又好像……根本不会说话。

艾叶满心以为又是来要他命的杂妖,咆哮扑上前一瞬被顾望舒拦腰抱住,急声道:

“且慢!是姚十三的人,他好像有话要说。”

——

平野尽头草木渐渐消退泛白,空气中寒冷并夹杂着血腥腐败气息越来越重。

大纛旗跌落在地,被染得通红。

刀折矢尽,鼓衰力竭。

大片的乌鸦在空中盘旋,头顶秃鹫哑鸣着追赶。

马蹄在冻成血红的冰水中飞驰,踏过那些曾经还鲜活拼杀过的兵士焦尸,未带半分犹豫。

冷风呼啸而过,策马太久,冻得通红耳根发麻。

冯汉广目光凝重看着如此残局,并未勒马减速,只一个弯腰夹腿斜乘马侧,迅速捞起那张躺在血水中烧毁了一半的益字军旗,紧紧捏在手里。

一张脸严肃冷峻,探不清深邃眸中藏匿真意。

他径直穿过尸海,并未低头探看,甚至连正眼都没看过那些尸身。

他不会死。

他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死。

平野上最后一抹绿植死去,再入眼只有大片乌黑裸露的岩石,与刺眼雪滩交织一起。

地上不知什么动物的白骨碎石般散落一地,除了咧咧肆虐的狂风,卷起碎雪如砂石拍脸,四处没有半个活物。

他深知自己是漫无目的的,却还横了心一路向前,直到见了那永驻冰河,一望无际都是泛成晶蓝无暇,便是这有去无归的冰原。

冰面上覆薄薄白雪,马匹踩在上面打滑,啸铁再是奔不动,只能小心踏在危机颤颤的冰面缓步前行。

直到马蹄前一道阴影飞速划过,冯汉广倒是眼尖,看得出那是一条蛇。

顿时翻身跃下,撒腿追了上去!

凛寒冰原,哪来的蛇。

“十三!”

“姚十三!别躲!出来见我!”

他在这无人之境嘶声大喊,可惜传来只有回响。

世上最纯的冰是蓝色的,结成千万年的脉络在脚下无尽延伸,紊乱又神秘地向着凡人探测不见的深处。

越是向前,就有越多的小蛇从冰隙中钻出,竟皆如领路般向前延伸向着远处幽深。

“姚十三!!!”

冰面滑得厉害,跑起来事,啸铁在身后追得也是四脚打滑。

追着蛇群跑了许久,直到步入幽深,天光忽成大暗,恍然抬头时才发现是两岬对生的冰山,互相挤压而生,形成了个巨大的冰窟洞穴,一片漆黑,深不可测。

冯汉广看小蛇悉数溜进其间不见踪迹,未加犹豫地跟着走了进去。

取怀中火匣点亮后也只可见脚下一方光明,四处都是未知可怕的漆黑回响。

不知自己会不会一脚踏错坠入冰河,警惕吊起全部感官前进。

再行一会儿,忽觉鞋靴一湿,好似踏进了水里。

想这万年冰窟,怎的还能有不冻流水,奇象啊。

水不深,也只漫过鞋面。

冯汉广只在其中踏了四五步,便觉得不对。

空气中气味渐转腥腐,这水不是冰的,虽算不上温热,但也不应是暖的。

更何况踩起来还有些粘着。

【作者有话说】

开刀了

第168章 血衣付终生

冯汉广俯身借火匣去看,漆黑一片难辨实体,指尖挂下些许放在鼻下一嗅——

……?!

哪里是水,这……这分明都是血!

血河?

与此同时,冰窟四面百十只红烛宿宿间同时亮起,映得满堂通明!

甚是好大一方旷地,满目惊骇中,是个血海如潭,鲜血积成浅海,

冯汉广僵硬地抬头,心想要目睹多少具尸体的惨状才至于积累至此,却在抬首时——

双目赫然瞪大,瞳孔难以置信地急缩!

何来尸山尸海,那冰窟中心自烛光难达的漆黑高顶无限伸下两根铁索,困套压跪着的明明只有一人。

被铁索牵拉高举的手臂细弱惨白,那人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十三……

……

“姚十三!”

冯汉广崩溃大喊,此景入目叫他怎么忍!

不顾踏破血渊奔冲过去!

“醒醒!是我!”

姚十三跪在血渊之中,几乎气脉全断地由铁索擎着全身力气。

穿的还是与自己话别那日素白的长袍,只不过现在已经被血染成了全红。

冯汉广大吼摇喊,顺着胳膊摸遍他全身,骇然间发现。

没有腿。

被谁自大腿处齐齐锯了下去。

他不是跪在这血渊中,他是……

而这血渊……难不成都是他的血?

我在这腐朽世间唯一当作宝贝的人,是全心呵护也生怕磕破了的人呐,肯拿自己的命去换,换他安宁无忧,换他长乐无苦也在所不辞。

可知自己这三年是因谁而活,本性于征服掌控的性子,却在遇了他后开始情愿收敛控制自己。

我这般宠着的……

谁敢将他害成这样!

且先不说一个人怎么会流出这么多血。

“姚十三!!!”冯汉广癫狂大喊:“谁干的!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是谁!!!”

——“咳咳咳……”

铁索下的人似乎被吵醒,皱眉咳嗽几声,吃力抬起头微眯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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