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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你再答应我一事,我也就死而瞑目了......”
窦平宴望过来,叹出?最后一口气,眼角竟滑出?两?滴泪,怔怔凝望上空的屋梁:“百年后,把?我和你葬在一处,死要同棺椁,好?让我下辈子还能找到你......”
这?番话说完,那只抚在脸上的手忽然落下。
原本撑着,只为了和她说最后一句。
现?在,再也没有力气了。
第65章 杀业
门砰的一声推开?。
在她呜咽的同时, 魏攸匆匆领了个郎中进门。
这郎中是个两鬓斑白的老?汉,提着药箱急忙过来。先瞧窦平宴,脸色一变,又摸他的脉搏。
摸完脉搏。
老郎中皱眉:“唇发黑, 服毒过甚, 脉象微弱,恐是一命难救。多数服用葫蔓藤毒之人, 即便救活了, 也可能醒不过来。”
“醒不来......”
窦姀低喃,急问:“醒不来是何意?”
老?郎中一默, 捻了捻胡子。抬眼看她:“你可听说过有一种人, 叫活死人?”
活死人,窦姀曾经在乡下见过。
有个佃户就是摸黑下山时不慎跌落山崖。那山崖不高?, 没死成?, 被人找到捡回家?后高?热一场, 却成?了“活死人”。
这种人既非活人,也非死人,只能?日日躺着, 麻木不仁。说他有气, 却不能?说话。说他死了,却又有神识。
她惊恐万分,不想弟弟也变成?这样。
窦姀急急抓住老?郎中的手,登时跪地:“我求您救他, 救救他,多少钱财都可以......”
老?郎中见她哭成?这样, 心中不免一叹,真真是郎情妾意, 一对苦命鸳鸯儿。
他想起自?己?早亡的老?伴儿,悲从中来,恨天无情。
先让她起身,说道:“救得太晚,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三分有望七分险。我这儿倒有一味药,叫保命丸,家?中祖传,可先让他试着瞧罢。成?事在天,一切都看他自?个儿的命如何......”
老?郎中说完,不断翻找药箱。最后翻出小瓷瓶,倒出一枚褐色丸子,眼珠大小,捏开?窦平宴的嘴服下。
她太怕了,不知不觉中头脑发昏。
就快晕倒时,手臂忽然被人一扶。
耳边传来魏攸担忧的声音:“你可还好?哪里不舒服也让郎中来瞧瞧......”
“我没事,只是哭累了。”
她摆摆手。
魏攸寻思了下,说道:“屋子里太闷,到处都是血腥味,我扶你出去透透气如何?你弟弟再让老?郎中照看,或许还有挽救之法。”
窦姀说好。
一出屋门,夜风袭来,她的胸腔顿时顺透不少。
果?然是血气所致。
老?郎中是魏攸找来的,比姨娘还要早找来。
可见那时候她一离开?,魏攸就出门找了。
窦姀轻声向他致谢。
“若再晚些时候,命就更难救了,我简直不敢想象到时候会是什么?样。”
魏攸陪她坐在屋外的石阶上。
无边无际的深夜,一轮明月当头。
天上没有星辰,双眼望去,浩瀚如江海。其实可见之处,不过天地下一方飞檐,四角萧萧林木。
魏攸听着风动,转头看她:
“其实我早就知晓你姨娘要杀他,并且在他碗中下了葫蔓藤的毒,这些都是你姨娘事先跟我说的。”
“因?为她觉得我会帮她,她要我在晚膳后先拖住你,哄你绣东西?,好方便她去捅窦平宴几刀,让人死全。我明白这件事瞒不住你,即便现在不说,事后你也定能?猜到。”
“你会怨我吗?怨我事先不告诉你,害得你弟弟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倏而?长长一叹,看向前方庭院:“我的确也想他死,盼着他死,所以我帮了姨娘。”
窦姀静默少许,却道:“不怨你。”
在魏攸的惊诧下,她慢慢说:“那时你问我,倘若没有弟弟,我会怎么?样。可见你当时便悔了,后悔做下这事。”
窦姀再一看他,“那时你若不说这句,我的疑心便不会起得这样早,也不会如此确切你们在做局杀他。”
魏攸一怔,没想到她竟看透了自?己?,也说中自?己?的心事。
他当时犹豫,既想窦平宴消失在这世上,却又怕事情败露,她知晓后接受不了。
他平生没犯杀业,也从未谋害过一人的性命......但为了和她在一起,却在这一回走上歪路。
他没像马绫玉那样拿刀杀人,然而?生出自?鄙之心,其实还远不如马绫玉呢。
马绫玉她恨,她敢杀又敢担,敢跟女儿认罪。而?他的恨不比马绫玉少,却不敢杀。
既便想窦平宴死,却也只能?藏在马绫玉的背后,纵容一切,借刀杀人。
可他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他自?认一生秉承这个信念,但却在这事上跌了坑。
窦平宴从未谋害过他的性命,而?他心中却生了歹念,想那人就死在马绫玉的刀下,最好这一辈子也不被人知晓。
魏攸沉默着不说话,也不敢看她,沉沉垂下眸光。
长寂的夜,没光亮的前路,两人曾经执手走过很久。
久到虽未大婚,可她早将他当做命定之人。
她原想着,他们会一辈子这样走下去。
窦姀见他不作声,半弓的背。
她太了解他,清楚他心中所想,再度轻声说:“你不要自?嫌自?弃,我不会怨你,也不会怨姨娘。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好评判对错,一个人的好坏?你恶念因?我而?起,却终于自?身坚守的善。我没理去怪任何一人...”
窦姀这厢说完,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怨过的,只有窦平宴一人。
当初春莺的背叛,大哥的侮辱,窦云湘的满心算计,窦云筝那样嚣张,她都从未真真正正,厌恶过、恨过一人。她会反击相抗,但她没那么?大的恨意。然而?对自?己?的弟弟,却是什么?狠话都说过。
窦姀想起命在旦夕、垂死之际的窦平宴,忽而?难受。
两人并肩而?坐。
魏攸听她的宽慰,心里舒畅很多。
他们就像心连心,极相知的两个人。
她不用多说,他也懂她的意思,他不在乎世人看她的污点。反过来,她亦是如此。
风吹叶落,也吹起魏攸心湖的涟漪。
柴门前的光倏而?一灭,老?郎中急急从屋里跑出来,说道:“灯油烧尽了,屋里还黑着,老?朽看病也不好看。家?中可还有火烛?再拿几支来续上一续。”
窦姀听话,忙起身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