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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眉靠在母亲怀里,笑得牙不见眼,唐伯虎也跟着一起笑。他们都已不再年轻了,大大地咧开嘴时,皱纹就在眼角嘴边浮现,可白头偕老,不正是天下有情人的夙愿吗?

他们坐在屋子里,圆桌上锅子中乳白色的肉汤在翻滚,浅黄色的酸菜一入锅就香气四溢。就连害羞的月眉就磕磕巴巴地开口:“娘,要!要吃!”

所有人闻言都笑起来,嫩红的羊肉略涮了几下就熟透了,丰腴的白肉夹杂在瘦肉之中,放进面前的佐料碗里轻轻一蘸,就染上了更丰富的滋味,再配上烧得热热的绍兴黄酒,月池只吃了几口,就浑身发热了。沈九娘还特特给她舀了一碗羊肉汤,月池喝下去,更觉五脏六腑都暖了。一家人围在桌前吃饭,一起说说笑笑,人间最简单也最难得的快乐就是如此了。

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月池无法常有,朱厚照也早早失去了。在紫禁城的红墙碧瓦淹没在漫天雪羽中时,他独自坐在紫檀嵌玉的宝座上,面前摆着长长的桌子,用金银器皿盛着各种花里胡哨的御膳。侍膳太监包裹着头脸,顺着他的眼神沉默地夹菜、试毒。

他今儿的面色明显不对,大家都是脸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刘瑾特特找来的说书太监,都闭口不言装哑巴。这个小太监心想,即便讨不了好,也不能往火坑里跳啊。宁愿无功无过,也不能犯找死的错。

可即便如此小心的伺候,乾清宫里的气压还是越来越低。最后,朱厚照丢了青玉镶赤的金筷,叫了了锦衣卫指挥使。他说:“去查查李越到哪儿了,叫他快回来!”田赋之弊哪是他能对付的,还不如早点回来,万一又病了,如何是好。

消息不过一个时辰就传遍宫闱,谷大用不住地幸灾乐祸,找再多人来又有何用,皇爷根本看不上。刘瑾却砸了一套紫砂茶具,他叫来手下的番子:“速去催他们办事,一群废物,还真以为去南方猫冬啊!”

然而,不管是朱厚照的人,还是刘瑾的人,到了苏州府后,却都扑了一个空。李越又像落入人海的一滴水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池与俞家人正前往河南卫辉,去参加汝王朱祐梈所举办的盛会。这一路上,俞昌尽职尽责地为月池讲解这盐业中的弯弯绕绕。众所周知,国家财赋一半是民赋,一半取于盐荚。盐从开国时就实行专卖制度。

但庞大的疆域、落后的技术条件以及僵化的管理体制,使得盐根本无法进行统一管理。中央由户部尚书监管,但是户部那边居然连各地的账册都没有,月池也不知道这还能管个什么。虽然地方交上来的账册肯定水分很足,但是中央连造假账的机会都不给,是不是太过分了。

而地方则是由六个都转运盐使司和八个盐课提举司分别管辖。这些机构中,中央能够直接掌控的只有河东盐运司,其他盐务机构要么隶属于知府,要么归军队将领掌控。中央的确能够颁布法规或者直接发布命令,但是法令下去怎么践行,这就真说不准了……

而灶户、盐商和盐务机构的关系又是如何呢?明代为了保障物资人员的充沛和安排劳役的便捷,用法令来强制控制人员,此世有民户、军户、灶户、匠户和女户等等。户籍和随之而来的义务是世代传承的,换而言之,若是被划为军户,那世世代代都有出男丁去当兵,若是被划为灶户,则是世世代代都要为朝廷提供盐了。

根据法令,灶户中每个男丁每年都要提供十六盐引,而每引就是两百斤,换算一下,就是每个男丁每年需要办盐三千二百斤。如果无法完成,就要被问罪。大明律中明确规定:“周岁额办茶盐商税诸色课程,年终不纳齐足者,计不足之数,以十分为率,一分笞四十,每一分加一等罪,止杖八十,追课纳官。”

第158章 针砭时弊愁绪多

这是明目张胆地拿公家,肥自家。

月池不由问道:“如此份量的缴纳, 对灶户来说重不重?”

俞昌刚开始时十分拘束,可相处日久,他也渐渐放开了, 偶尔说到兴起还会和月池开个玩笑。他道:“这可说不准了。各地的情况不同。要是在南边, 灶户每天把海水堵住,只消太阳一晒, 那满地都是白花花的盐呐。还有在山西,有一个盐湖。那真是神水,到了夏天的时候,湖里居然会浮出盐晶来,那附近的灶户到了时候撑着船去捞就是了, 一年忙活几个月就完了。可若是不会投胎,投到了四川、云南或者山东这些地方当灶户, 那一年累到头,就糊不了口,说不定还要挨板子。”

月池问道:“这怎么说。”

俞昌嗨了一声:“四川和云南都是山,吃得都是井盐,建盐井多费劲啊,而且风险很大,有时累个半死, 却发现什么都没挖出来。山东就更倒霉了,有的地方要先洗刷出盐卤, 然后又跑上老远,去柴火多的地方煮盐。这一来一去,费时费力, 交了公家的, 自家就只有饿肚子了。”

俞昌眼见月池面色不佳, 不由描补道:“您是菩萨心肠,咱们大明的老爷们也是爱民如子。那些靠产盐无法糊口的灶户就去种地去了,老爷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在江浙一代,就让他们每人交六石米谷了事。”

月池闻言挑挑眉:“那这些米谷又被用到何处呢?”

俞昌道:“这些就是工本米啊,朝廷会把工本米发给还在产盐的灶户,至少让他们糊口不是。”

月池似笑非笑道:“我看只怕不是每个老爷都照发吧。”

俞昌期期艾艾道:“这个……您是明白人,小人也就不多说了。”

月池又问:“那工本费还给吗?”按律法,朝廷拿灶户的三千多斤盐也不是白拿。太祖时期,每个灶户干一年还能拿到一两银子,勉强温饱是够了。可如今吏治败坏,贪官污吏能给二分之一就算是有良心了。

俞昌也是尴尬一笑,并不答话,月池深吸一口气,她索性也不问是否依规免除灶户的劳役了,想也知道,八成没有。

俞昌十分乖觉地继续说及灶户交盐后的运行流程。盐场里也是有官吏管理的。他们负责五天向灶丁收一次盐,所收的盐放在官方专门定制、带有印烙的木桶里,每个木桶正是一小引,即二百斤。木桶装满之后,就会送到仓库里储存。每个灶丁所交的盐数都会登记在廒经簿,加盖钤印,各盐运司将下属盐场额盐征收情况汇总造册,作为上官查看的凭据。

月池道:“这其中的污糟事,你与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本官既奉旨核查盐政,必不会听你一面之词,若本官找的第二人说得较你更多,那可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俞昌被唬得冷汗直流,他起身想说恕罪,头却在车顶重重磕了一下。他一时呲牙咧嘴,却又急忙收敛回来。他道:“是是是,小人决计不敢欺瞒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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