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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去,只听一声巨响。
刘瑾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四十年前,在端本宫时,那个年幼顽皮的孩子,也是这样声势浩大地奔向他。可惜,他再也唱不出歌,也拿不出新鲜玩意儿了。
他只能定定地看向朱厚照身后的李越,艰难地张了张口,无声地流泪。
月池走到他的身侧,她说出了在满都海福晋身边一样的话:“别这么绝望。我来自五百年后,我知道我们不会输。”
刘瑾怔住了,只听她在他耳畔一字一顿道:“五百年后,在华夏土地上,无人会因穷困被逼阉割去做奴仆。工人领导农民起义……他们成功了,既没有皇帝,也没有太监,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
“你知道的,我不会骗你。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宁愿清醒地死,也不愿自欺欺人地活。”
一语未尽,刘瑾已长舒一口气,他最后看了张文冕一眼,溘然长逝。
朱厚照愣愣地拉着他的手,他感受着这个干瘪的老太监满是皱纹的手,一点点变冷、僵硬。
记忆在这一刻,重叠唤醒。他突然站起身,四处寻找:“父皇呢,父皇在哪儿!父皇在哪儿!”
张文冕悚然一惊,他看向月池。月池拉住朱厚照,轻抚他的面庞:“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你为什么,也非要醒呢?”
刘瑾之死,彻底掀开了乱象的序幕。身在东南的严嵩,只觉喜不自胜。机会,终于要来了。他紧急联络兴王朱厚熜,二人甚至冒险会面,共商大事。只是,最后商议的结果,竟然仍是急不得。
严世蕃百思不得其解:“刘瑾一死,宦官群龙无首,正是我们要奋勇争先的时候,怎么不进反退起来?”
兴王一笑,只说了一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无谓脏了自己的手。”
“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以扶之者众也。”虽然眼看李越是无力力挽狂澜了,可他们也不能做第一只出头鸟。要让其他人先去试水、厮杀,等到打倒两败俱伤时,他们再伺机出来摘桃子。
严世蕃犹豫道:“您是认为,我们还需积蓄力量。父亲已经命我去联络破产商户。”
兴王对着严嵩颌首:“您果然高明。”
严嵩欠身道:“不过为王爷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只是,商贾逐利而行,难成大事。而那些儒商士绅,要拉拢他们,实非易事。”
兴王何尝不明白,先有他的好堂兄,再有李越,儒商士绅早已被吓破了胆,虽然不满匠人地位提升,但要是没有足够的利益和足够的保障,要想说动他们站队,也是难于登天。
他沉吟片刻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朱家的事,终归是要朱家人出面。”
严嵩本打算敲敲边鼓,未曾想兴王竟然打算亲自出马。他道:“王爷千金贵体,岂可冒险。依下官看,不如还是遣世子先探探。”
兴王点头赞许。
像兴王这般蠢蠢欲动的人还有很多。而京都中,李越集团中核心成员也早已觉察到了不对。他们既身居高位,又和李越及新政深度绑定,要是李越倒了,新政没了,他们又岂能有好果子吃。
事到如今,上策自然是有新大洲来力挽狂澜,中策是分化欧罗巴,重新夺回市场,可如今两条路都走不通,乱象却起,与其等别人来逼宫,不如自己壮士断腕。
内阁会厅中,色彩艳丽的金刚鹦鹉还在木架上自顾自地唱着歌。月池轻声道:“千椿,别唱了。”
这只足足有人半臂高的鹦鹉扑腾着蓝色的翅膀:“我就不!”
月池的声调并没有拔高:“千椿。”
歌声戛然而止,鹦鹉小心翼翼地凑进来:“那我还能再吃一个无花果吗?”
月池点点头,它欢呼着奔了出去。
鹦鹉飞走了,厅内更显寂静。月池看向她的左膀右臂:“什么叫壮士断腕?”
王九思长叹一声:“元辅,我知您心痛,可这也是无奈之举。”
月池道:“我在问你,什么叫壮士断腕?”
众人对视了一眼,张璁接着走了出来:“工场多数由朝廷所控,不如先关掉一批,安排工人另谋生路。至于朝廷的各局,除兵仗局外,其他都可先缓一缓。”
这是要减少生产,同时停滞技艺的研发。月池道:“可还有匠籍出身的官员在,又该怎么办?”
卢雍道:“大考在即,不再选有这方面才能的人也就是了。”
月池看向了陶郢,陶郢是万户陶成道的后人。月池曾经亲自上门去劝万户的后人出山,可却被当时的家主陶太公拒绝。老人认为,凭技艺做官,终会难逃遭排挤打压的命运,所以坚决不允。当时还是年轻人的陶郢灰心丧气,只是将自己的器物送给了月池,从此便一心埋首诗书。
后来,匠籍进士受到重用。陶郢这才又起了念头,他考中了科举,这时才发觉当日亲登他家门的竟然是内阁首辅李越。陶郢既感动,又羞愧,从此更加废寝忘食,专研火器火枪建设,为月池马首是瞻。
月池看向他:“你也这么想吗?”你也曾经是被排斥之人中的一员。你也曾经在深夜悲哀地对着自己的作品垂泪。如今你做官了,你拿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了,就要把自己爬上来的路堵死?你就可以乐见华夏的技术薪火再一次断绝?
陶郢的脸涨得通红,他膝行到月池面前:“元辅,这也是无奈之举啊。咱们要是不这么做,别人也不会放过我们。只有我们活着,才有希望。以后等问题解决了,咱们再促成技艺发展就是了。可要是您不在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月池默了默:“什么叫我不在?”
荆慈同样也跪倒在月池面前,他亦选好了站队。他低声道:“当时我们虽然做得干净利落,但还是有消息走漏出去。他们这么多年隐忍不发,所图甚大。”
他继续道:“张彩大人,也盼您能平安。”
月池久久不能言语,她道:“这么说,你们都知道了?”
一众人不敢看她,只能叩首而已。
月池不由忆起当年,她加冠之际,群臣来贺。酒酣耳热时,她就想,让这群男人知道,自己是在向一个女人低头。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突然。跪在她脚下的每一个人,出去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她可以想象,他们在知晓她的身份后,也有焦虑、挣扎、怀疑,可到最后,他们还是选择相信她,向她低头。
在封建社会,一个出身商户的女子,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已经足够令天下须眉汗颜了。可为什么,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月池幽幽道:“如果我说不呢?”
她九死一生,沥尽心血,才打破封锁的海关,促成技艺的革新。她舍弃了自己,舍弃了姐妹,舍弃了朋友,舍弃了……恋人,才离自己的梦稍微近了一点。华夏已经超越西方了,照这样的态势,东方的巨龙永远不可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