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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母亲,容娡放下衣摆,目光逡巡四周,轻轻地唤:“阿娘,阿娘……”

无人回应。

容娡犹豫一阵,忍着痛走动,借着树干隐藏身形,四下寻找母亲。

秋夜风凉,她出逃时又匆忙,身上仅穿着薄薄的曲裾。不知何时飘起了簌簌的雨,曲裾浸湿,冻得她瑟瑟发抖。

蓦地,容娡眼前忽地闪过一丝火光。

她倏地止了步。

风中有男人夹杂着口音的粗哑嗓音隐约传来:“……这边有脚印!那小娘们应该就在附近!”

容娡心下一惊,猛地往后一躲,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菩提手持。

脚步声自远处渐次围来,容娡额角渗出冷汗。

她藏身在两棵并根而生的巨树的缝隙之间,黑夜中还算隐蔽。

可躲在此处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现今应是拂晓,再有约莫一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天色一亮,她将无处躲藏。

她一定……一定不能被他们抓住!

可她一夜不曾合眼,再加上摔了腿,那些人身强力壮又人多势众,怎样看,她都无法逃脱。

容娡喉间发涩,眉心紧蹙,急的鼻尖冒汗。

她用指甲掐着手心,试图唤起痛感,令自己清醒几分。

容娡心惊不已,余光不经意瞥见石阶旁光芒细微的灯盏。

顺着灯光往山上看时,她忽地想起,进城时似乎听人提起,当地山上供着一座佛寺。

霎时心中便有了主意。

朝廷如今极为看重佛教。

她若躲进佛门禁地,这些蛮荒之人总不敢再造次吧?

这个想法令容娡心安几分。

她当即便提起裙摆,心惊胆战地观望一阵,顺着点点如豆、绵延上山的光亮迈开步子。

雨势转急,高林霎霎,掩住少女慌乱奔逃的脚步声。

容娡穿梭在树丛间,浑身湿透。

风雨侵袭,膝上的伤处沾了水,犹如细密小针似的一下一下刺着她的痛觉。

她容月姣虽然并非出身于显赫之门,但好歹也是朱门绣户的世家娇养出的女公子,除了……何曾有过这样狼狈落魄的时候!

然而她不敢停下。

雨下如瀑。

狂风骤雨中,灯盏遽然熄灭!

浓重的黑夜漩涡似的骤然将她吞并,足下泥土吸足雨水,湿滑黏腻,难以前行。

容娡无法视物,只得放慢脚步,摸索向前。

不知行了多久,她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大喊:“这边也有脚印!她应该就在前面!”

那些人追上来了!

容娡呼吸一窒,来不及回头看,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树杈被她远远甩在身后,张牙舞爪的怒颤,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将她撕碎。

泥水四溅,混乱之中,容娡不知踩到什么,身形倏地一滞,旋即重重摔倒在地!

足上撕心裂肺的剧痛钻入脑中,倒在地上的容娡没忍住,痛呼一声。

那一声只短促地冒了一瞬,紧接着她紧紧咬住牙关,硬生生憋住。

她忍痛坐起身,在足上摸到一个木制的捕兽夹。

到底是个才及笄的小女娘,摸到左足上汩汩而出的温热鲜血时,容娡吓了一跳,眼泪大滴大滴砸落,嗓中溢出轻轻细细的呜咽。

但疼痛令她脑中尚存一息清明,仅是失态一瞬,她便回过神,忍着剧痛,试着爬起身。

那捕兽夹似乎并未伤到她的筋骨,她的足尚可动弹。但地上满是湿泥,容娡试了数次,皆是脚底打滑,无法起身。

雨势渐歇。湿衣贴在身上,寒意透骨。

重而凌乱的脚步声不断朝她围拢过来,怒骂声、粗鄙不堪的话语断断续续传入她耳。

“……我好像闻到她身上那股香味了!”

“小贱人还挺能跑,等我抓住她,非玩死她不可!”

容娡死死咬着唇,心中绝望横生。

她痛的几近麻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欲掏出匕首,自我了结。

可就在她的手探入袖中的那一瞬,手指不经意触碰到那串菩提手持。

她动作一顿。

瞳仁中,倏地映入一片光亮。

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去,东边的天际泛起蟹壳青,光亮朝着四周缓慢晕染开。

天光既明。

容娡的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

她看见,数丈石阶之外,雄壮古朴的佛寺。

容娡脊背一松,沾湿的睫羽眨了眨。

她悲喜交加,眼角缓缓滑下一行温热的泪。

而后伸手探向身旁最粗的一根藤蔓,发了狠劲攥住,借着那股力道站起身。

她顾不得足上夹着的捕兽夹,一瘸一拐地走上石阶。

雨丝黏连,洗去她身上的泥尘。她身上凤信紫的衣料浸了水,颜色变深,成了娇俏的初荷红。水珠顺着她长袖滑落,迸溅开小小的水花。

晨风悠长。

容娡的裙裾被风抚起,像振翅而飞的凤尾蝶。

亘古不变的山峰、一派沉寂的苍翠之间,她是唯一例外的窈窕倩影。

婀娜的身姿太过显眼,身后那些人很快发现她的身影,磨拳擦掌地追向她,狂乱的脚步声将泥地跺的咯吱乱响,惊鸟漫天,满地哗然。

石阶比湿滑的泥地要好走太多,容娡强忍着四肢百骸中翻涌的剧痛,很快便走到山寺门前。

她眼眸微动,抬手整顿衣裳,柔声唤:“小师父……”

守夜的小沙弥原本在檐下正打着瞌睡,闻声看向她,而后愣在原地。

女子立在雨幕里,曲裾浸湿,紧贴在身上,越发显得纤腰如细柳,身姿窈窕。

她肤色极白,抬手整理散开的长发时,墨绸缎似的湿发缭绕在皓白手臂上,对比明晰,这番惊心动魄的美貌,配上她那甜润的嗓音,仿佛羽尖撩在人心头,楚楚动人。

小沙弥张大嘴,用力揉了揉眼,以为自己望见了山间的精魅。

身上本就疼痛不已,身后又有恶人追逐,这小沙弥却愣在原地。容娡心中有些不耐,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怯怯瞧他一眼,愈发柔弱地哽咽道:“小师父,民女昨日本欲上山礼佛,怎知被流匪盯上,如今受了伤,那些流匪还在穷追不舍,可否……可否容我躲一躲?”

那小沙弥闻言回过神,看见她脚上的捕兽夹,大惊失色,连忙拿了把油纸伞,将人迎了进来。

进了寺门,容娡方松了口气。这一放松,她便感到四肢沉重脱力,身形晃了晃,险些歪倒。

小沙弥见状,眼疾手快地搀了她一把,赶忙从一旁寻了根拄棍给容娡,引她往厢房歇脚。

容娡垂着眉眼,乖顺接过,正欲道谢,余光却忽地瞥见前方牌坊下停着一辆画轮四望通幰七香车。

清风将空气扫出涟漪,车盖下工艺繁复的银丝穗子荡过华贵珠饰,一阵冷冽的檀香自车上漾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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