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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气。

几个呼吸的来回,谢玹已将她要找的药草辨认出来,温声唤:“静昙。”

静昙应声走上前。

谢玹命他拿起小铲挖药。

容娡看似安静地站在一旁,实则一直在悄悄观察谢玹。

她看得分明,谢玹吩咐完后,静昙满脸错愕。

饶是她目的不纯,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公子只需在旁告诉我是哪一株,我自己来便好。”

谢玹漫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她布着零星红肿鼓包的手背:“不必,让他来。”

容娡注意到他清沉的视线,被他看得手指微蜷,乖顺地垂下眼,没再说话。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种心中的小心思被他窥破的感觉。

但谢玹极快地收回了视线,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静昙平日里习惯舞枪弄剑,从未做过挖药这种拖沓繁冗的活,捏着小铲的动作有些笨拙,挖药时总是将草叶碾烂。

谢玹脸上不见恼色,也无催促之意,只淡声在旁指点。

容娡认真看了一阵,大抵可以辨认出哪些是藿香、哪些是艾草。

见药草将竹篮装满大半,她小声道:“这些应该足够用了,多谢公子。”

谢玹“嗯”了一声,又指了几株让静昙挖。

容娡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却看见与先前浑然不同的几株药草。

她心下疑惑,听见静昙同样疑惑地问:“主上,这并非是这位女公子要的药草啊。”

“我知。”谢玹声音平静。他面容雪白,没看容娡,“但这是驱蚊的药草。”

静昙没懂,满头雾水,应声照做。

但容娡听懂了。

她呼吸乱了一拍,心房忽地急跳起来,猛地抬头看向谢玹,眼底迸出一簇火苗一般的光亮。

她仔细端详着这张骨相清峻、俊美不似凡人的脸,试图从他脸上寻出一丝异乎寻常的神情。

但他仍如不染凡尘的神像。

眉宇间似乎隐约有些淡漠悯色,一双昳丽的眼眸毫无波澜,幽静如雪湖,不曾因她有任何动容。

容娡直勾勾地望着他,心绪翻涌。

愈发琢磨不透,愈发想要琢磨透。

谢玹这块美味而难啃的骨头,偏偏激起了斗志。

不远处的小道上传来几句人声,容娡顺着谢玹的目光看去,瞧见两个沙弥正朝这边走来。

谢玹忽然极轻地蹙了下眉,低声道:“足够了。”

静昙便依言停下动作,将装满药草的竹篮递给容娡。

容娡敛去眸中翻涌的情绪,连声道谢。

谢玹不知想到什么,拢着雪色的广袖走近她,伸手指向竹篮中的几株药草:“晒干之后焚烧,可以驱蚊。”

容娡眨了眨眼,心里像被羽毛的尖梢轻轻搔动,泛起一点发痒的涟漪。

她对着谢玹盈盈一笑,琉璃般的眼珠溢出潋滟的光晕:“我知晓了,多谢公子。”

——

容娡走后,静昙望着谢玹雪净的面容,踟蹰一阵,有些疑惑的试探。

“主上……似乎对这位容小娘子颇为照拂,是觉得她是女子,遭遇可怜么?”

容娡的身份,自她第一次接近谢玹后便被查的清清楚楚,确认过她没有隐患。

若非如此,兵卫、暗卫们根本不会让她有任何接近谢玹的机会。

谢玹没回答,神情冷而漠然。

他的视线越过静昙,看向刚才正往这边走来的那两个小沙弥。

小沙弥显然看见他的存在,面露惊恐,猛地止了步,慌慌张张地择了另一条道走,仿佛谢玹这个人是瘟疫般令他们避之不及。

谢玹平静地收回视线。

容娡的确可怜。

但如今这世道,活的不易的可怜之人不计其数。

他的身份虽然注定他要对世人心怀悲悯,但却并不允他亲自去将这些可怜之人一一去照拂——若他那般行事,这世道早便乱了套。

第一次救下容娡,是迫在眉睫的无奈,更是因他本来就要扳倒卢氏,救下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的顺手之举。

然,此后的一次次因她停下脚步……

谢玹自己也无法准确地说出具体的缘由。

正如容娡无法看透他,谢玹亦无法将她完全看彻。

他能看出容娡在蓄意接近他,也知道她心思不纯,似乎是另有所图。

她同他以往见过的寻常之人似乎并无不同。

那些俗人,无论是为了他本人还是为了其他——诸如权势,诸如地位,总之是为了从他身上谋取一些什么。

眼下,容娡应当是想谋求他的庇佑。

这种近乎卑微讨好的伎俩,谢玹并不算陌生。

容娡的手段着实算不上高明。

但容娡与他接触过的寻常之人似乎又略有不同。

她似乎……只是想同他亲近。

故而,谢玹漠然地纵容了她的一些不过火的举止。

想要看看,她能为他做到何等程度。

静昙见他面上一片冷漠,在心中叹息一声,小声嘟囔道:“好歹也是出身士族的娘子,哪怕遭了难也不该落魄到如此地步,被那种腌臜人纠缠不说,如今还被僧弥排挤,连药草都得自己带着伤来采……”

这句话不知如何招到了谢玹,谢玹倏地掀起眼帘,冷冷地看静昙一眼。

静昙觑见他的一张冷脸,讪讪一笑,识相地闭上嘴。



雨过天晴,惠风和畅,晴空万里。

容娡将谢玹帮她辨认的药草提回厢房,在院子里晒了一个雨后,水分便晒去不少。

临睡前,她依照谢玹的话,忍着烟熏火燎,费力将他所说的那种药草点燃,呛的只咳嗽,不禁在心里颇有微词。

好在,入睡后点燃的药草起了效用,没什么蚊虫来侵扰。

连着几日皆是晴天,晒了两日,药草便全部晒干。

容娡不好意思频频麻烦寂清法师,便柔声细语地向她讨了做驱蚊药包的法子,自己试着做了几个。

静昙挖了许多药草,容娡的药包也做了许多。

她将药包分了几份,给寂清法师和母亲送去一些。

清点着剩下的药包时,她忽地想起她已数天未曾见过谢玹。

容娡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谢玹那般目中无尘的人,或许这几日没见,便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她心中不知为何清楚的笃定——他没有。

谢玹每日固定去大雄宝殿参禅,那边长着许多招蚊虫的树木,也这人不知挨没挨过叮咬。

略一思索,容娡挑拣出几个做工好看的药包,筹备着给他送过去。

总归这药包里的药草是他的下属摘的,她此去见他名正言顺,不算多刻意。

通往大雄宝殿的道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人。

容娡脚上的伤口好的很快,现今已不怎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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