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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枝叶呢?又有谁还记得?
玄舒心下一沉,猛然抬眼望去。
却见阿九面上似笑非笑,道:“清晓愁闻肠断声,黄花畏见空庭色;身同落木几萧凄,心与寒山尝拂拭——”
玄舒忽而明白过来。
……其实阿九方才所跳的,根本不是什么“秋枝舞”吧。
她起舞之姿,何等舒展翩然,怎么会与如此凄哀的一首诗扯上什么关系呢?
但她的陷阱,就在这里,明晃晃地等着他。
她真正要跳的,不是秋枝舞。但她真正要说的,只怕就是这一首秋枝辞吧。
“红叶阶前作意吹,白云天外何心织?”阿九脸上的那一抹冷笑仿佛更加明显了一点。
玄舒忽然明白了这段时日以来,她隐约远着自己的理由何来。
是因为——
“惜吾不见庭中人,频年血泪徒沾臆。”阿九最后冷冰冰地吟道。
并不是因为阿九觉得他是佛子,因此只能敬而远之。
也不是因为阿九只是单纯地并不心悦于他。
是因为——
阿九仿佛也知道他在幻景中见过的那些所谓的前世记忆!
阿九恨他!
阿九要跳的,哪里是什么秋枝舞啊。
……阿九是要向他追索昔年那些被湮没在轮回之中的旧怨!
山有木兮木有枝,新枝可悦旧谁忆。
玄舒心神大震,胸口登时撕裂般地剧痛起来。
血脉翻腾着,一股一股的痛楚如同潮水卷拥上来,直刺他的胸膛。
他喉头腥甜,难以忍耐,“噗”地一声,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愣愣地以手掩住心口,低下头看了一眼已被血染污的衣袖和前襟,又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面前距离他仅有一步之遥、却显得仿若远在天边的阿九。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即使他口吐鲜血、气息混乱,仿佛也不能令她动容一般。
她只是那么冷冷地睨视着他,嘴唇翕动,吐出几句话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是《金刚经》中的几句经文。
而《金刚经》亦可作为超度亡者时诵念之用。
阿九冷漠地注视着他委顿于地,痛苦不堪。
在恍惚之中,他们的脚下忽而卷上来一阵风。
风势颇大,却一点也没有卷起任何水花。足见刚刚的山林及溪水,不过是一场幻境泡影而已。
他们又回到了那间小木屋里。
第246章 【第四个世界三生事】42
但这一次不同的是, 玄舒直接跌在了地上,而谢九却如同刚才在溪水中一般,端然立于他的面前一步之遥。
玄舒垂首,见衣襟袍袖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宛然, 心口那一阵一阵的疼痛也依然未消, 便知刚刚自己真的是在那场幻景中吐出了一口血来。
……或许这就是这个幻境的幕后操控者想要见到的吧。
他并不怨怪谢九顺势为之。因为他们两人之间若无前缘, 他根本不会梦见那些似真似幻之事。
他独自行走世间历练之时,亦曾遇见过妖魔构建幻境或入梦,陷他于噩梦或苦海之中,想要折磨他的精神、摧垮他的心志。
但他都不为所动。
在幻境中,他甚至经历过火焚之苦, 那种痛苦无比真实,他为了忍耐,咬紧牙关,咬得下唇都破了, 也像今日一般在口中尝到了腥甜之气。
可是那时,他的心脏并不疼痛, 反而是安然的, 强大的。
因为他知道经历痛苦的不过是这具皮囊而已,甚至那种痛苦也是一种幻觉。只要他摆脱出去, 他依然完好无损, 完美无瑕。
但现在,他的心口依然痛着, 他的皮囊完好无缺,但其下掩藏着的心脏却被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刺痛扎得千疮百孔。
他张了张嘴, 有很多话想问她,但最后, 却只挤出一句话来。
“你也……也记起来了吗……?”
他看到她闻言扬了扬眉,一副“你到底在说什么”的无辜模样。
可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怨恨。
他自认为从遇见她之后,他应该没有做过任何过分的、得罪她的事情。
在蜃妖齐夫人的幻境里拒绝她,也是应有之义——他当时扮演的是“陆谓秋”,但他可没有忘记齐夫人是琢玉君姬沉璧的妻子。那么即使她与陆谓秋有任何刻骨铭心的前尘往事,到了最后总是必须截断的。
倘若他扮演的是姬沉璧,那么他尚且可以顺势而为,应承她一次——可是,扮演姬沉璧的,分明是那个灵璧宗的剑修,姬无凛,而不是他!
他又想了一遍,却想不出这一世自己有任何亏欠她之处。
现在回想起来,他甚至觉得有丝奇怪——因为他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对她宽容得太多了,让步得太多了,破例得太多了。
这是为什么?
究竟应该如何找出答案?
为什么愿意宽纵着她?为什么愿意追随着她?为什么要在她态度冷淡的时候也不放手?为什么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是因为,他虽然还没能想起阿难和摩登伽女那五百世的前缘,但那些前缘就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他的骨血里,他的灵魂里,纵容着他在面对她时一再退后,一再让步,不忍苛责,更不忍离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
胸口疼得连呼吸都痛。他颤颤地抚住那疼痛的一处,微仰起头,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些……未竟的前缘……?因此,你才——”
“怨恨我”或“冷落我”这样的字眼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她冷冷地截断了。
“……呵。”她居然低下头来,轻笑了一声。
“……哪有什么‘未竟的前缘’呢。”
她这句话说得声音很轻,但吐字却无比清晰,一瞬间就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口上。
玄舒:……?!
“不……不可能……!”他挣扎着,发出这样一声低吼。
因为她的语气太轻蔑了,仿若一种嘲讽,在否认的同时,却更是透出一股令人心惊的意味,就像是一种肯定的回答,但因为那答案太伤人了,所以她宁可那答案不是真的——
但是,随着他这一声低喝脱口而出,他们面前的场景,再一次毫无预兆地变换了。
玄舒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就发现,自己就连姿态都变了。
不再是心痛难抑地跌坐于地,而是正端坐于一个破旧的蒲团之上,一颗颗地捻着腕间的菩提子佛珠,默诵着经文。
他好像原本是在阖目诵经的,但此刻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似乎正置身于一座破庙之中。灿烂的天光,自残破的窗棂与庙门处投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