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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一样,祈求着她的眷顾,却不知道他们所处之地,本就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海市蜃楼,立足不稳,摇摇欲坠,也不可能永恒。
有人或许会耽溺于此,但谢琇只感到了一阵沉重的愤怒,与无能为力的悲哀。
倘若她当初真的能够为他做到这些,那么今日她接受这些他的报恩,便可以更为心安理得一些。
可是她没有做到。
“谢琼临挽救了高韶瑛”,永远只是一个虚假的幻梦,一个编造的故事而已。
谢琇凝望着他,心中忽而感到了一阵沉重的、清晰的、无可避免的凄怆。
带着那样一种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感觉,她简单地屈起指尖,抚了抚他的脸颊。
他的肌肤温热而富有弹性,当她的指尖向下略微探去的时候,他温顺地又往前凑了一凑,于是她的指尖便一点点滑过他的颈子,按到了他的喉结之上。
他的那只手在整个过程之中始终轻轻按在她的手背上,不容她把手抽走。到了此刻,他的手上忽然加上了一点力气,将她的手牢牢按在他的喉结上,当他气息不稳的时候,他的喉结便在她掌心里上下滑动了数次。
“谢大姑娘。”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小心翼翼掩藏的温柔希冀的语气,低低说道。
他想求她收留。但他也知道,从一开始或许他就没有这样的资格。
第402章 【主世界梦中身】6
或许当他真正中了进士——对, 排名还不能太靠后,至少得足以进个翰林院什么的——之后,也可以不自量力地去问一问,自己是否有了这样的资格去求娶国子监祭酒家的表姑娘。
然而在那之前, 皇帝的旨意就已经降到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府邸。
他为太子选中了谢大姑娘, 那位全京城独一无二的, 最好的姑娘,做太子妃。
高韶瑛考中了那一年的二甲第九名进士,又如愿进入了翰林院。
但他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够得到那个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姑娘了。
在翰林院三年期满以后,他入户部,做了主事。
曾经殚精竭虑操持家族事务的经验帮了他极大的忙, 他在户部的公务处理得又快又好,很快有了“能臣干吏”的定义。
再后来,老皇帝驾崩,年轻的太子继位。
谢大姑娘正式成为了母仪天下的谢皇后。
谢皇后虽很快就表现出一代贤后的潜质, 但她婚后数年无子,在朝中不免也遭人诟病。
朝臣上了请求大开选秀的折子, 然后被年轻的皇帝驳回。
他看起来像是十分倾心于谢皇后的样子。
彼时尚无资格上朝的高韶瑛略微放了一点心, 但又好像酸溜溜的,觉得哪里也不能真正放心。
可是, 他又有什么资格替她担心呢?
他的预感很快应验。
转过年来, 新帝继位尚不满一周年之际,后宫便诞生了一位宫人子。
新帝将皇长子直接交给了谢皇后抚养。
谢皇后并没有拒绝。
可是高韶瑛心里却没来由地明白了一件事。
谢皇后一点也不喜欢她的丈夫。所以她根本不想要有他的子嗣。同意抚养宫人子, 不过是为了堵上朝中诸君的悠悠众口。
这种感觉诡异地让高韶瑛稍微地放了一点心,可又无法完全放心。
三年后, 素来病弱的皇帝突然驾崩,朝局陷入动荡。
或许是因为皇帝在世时还一直指望着谢皇后能为他诞下嫡子, 所以他一直没有立皇长子为太子。
因此,在他突然驾崩之后,有人主张应立皇长子,也有人以“主少国疑”为理由,主张应当立先帝的二弟昭王。
谢皇后于此时显示了她极高的能力和手腕。
她联合一些朝中重臣,突如其来地拿出先帝留下的遗诏,命皇长子——也是唯一的皇子,李绍——继位,但同时为了安抚昭王,命其为摄政王,与太后、首辅等内阁重臣共理国事。
高韶瑛并不怀疑遗诏的真实度,但他感到奇怪的是,昭王只比先帝小几天,正值年轻康健之时,又羽翼丰满、睿智干练,大位当前,他竟然没有如何抵抗,便低头接受了这份遗诏。
虽然谢太后先他一步掌握了禁军,但昭王难道就没有后招吗?
无论如何,随着三岁的李绍登上大位,这一切都成为了谜团。
在勉强理顺了政务之后,谢太后腾出手来,开始重点着眼于各部的积弊。
她随之注意到了高韶瑛,并将资历尚浅、又无背景的他,拔擢为户部郎中。
他以为她还记得昔年的施恩,现在是向他索取回报的时候了——事实上,他也十分乐意向她报恩——可是她只是和缓地微笑着,对他说:户部素有积弊,贻害无穷。放眼望去,朝中衮衮诸公,却无几个我真正能够信任之人。还望高大人不负我全心相托,与我一道还朝政清明。
那一瞬间,这番话便说得他也不由得心热起来。
跟随着她,便能找到方向。
就仿佛在家族的内耗之中,已然快要消磨掉了一切为人的锐利与棱角,一切与生俱来的希望,只不过是浑浑噩噩度日的他,忽然成为了很重要的人物,灵魂有所托、心灵有所寄,命运重新在他眼前绽开一片全新的天地……
而在那一片生机勃勃的春日绿野正中,站着的人,正是她。
谢琇。
谢琼临。
谢大姑娘。
即使她还顶着“谢太后”的头衔,也不能再阻止他产生某种可怕的热望,某种逾越了一切的渴盼。
……他想要从她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不仅仅是人生的方向,命运的重开,还有——
生命的救赎。
他不知道当初谢大姑娘为什么要向他这种人伸出手来。可是既然她当初已经对他伸出了手,像他这样表面花团锦簇、内里却已黑暗腐坏的偶人,经由她的手重新给他注入了灵魂之后,他所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牢牢抓住那只向他伸来的手,绝不放开。
他在黑暗之中呢喃着那个富有魔力的名字,仿佛只要他一直这样做,就会得救。
他不在乎她想让她去做什么。只要她需要,他可以是一柄最锋利的、刺向那些腐败之处的利刃,也可以是不顾一切地撕咬朝中衮衮诸公的疯兽。
性命于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最应该维护的东西。
她才是。
在他连自己都不再珍惜了的时刻,她出现了,并且在悬崖边上将他拉住,告诉他这腐朽暗沉的人生,还有人觉得它是重要的。
既然她觉得重要,那便送给她吧。他想。
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随便她怎么做都可以。她要拿去,那便拿去。她要让他面对的,即使是高贵倨傲的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