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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琇并没有错过他答话之前的那个微妙而短促的停顿。
她其实并不在意今夜下令让朔方军入城的人,到底是不是盛应弦。
但该做的戏还是要做足的。
谢琇呵了一声,道:“这可不一定。自从盛使君接任了大司马一职之后,如今在明面上,代理朔方诸事务的,可是盛应弘啊……”
盛应彏并不上当。许是来之前他已经设想过,被谢太后诘问,要如何回答,此刻他答得也分外流畅。
“盛使君也好、弘堂兄也好,都是朔方盛氏一家人,令出于盛氏,便使得动朔方大军!”他厉声道。
谢琇含笑摇摇头。
“不不不……令出于使君,与令出于他人,这其中可有很大的分别的——”她故作莫测高深似的说道,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下,吊着底下人的胃口,并不说全,引人遐思。
盛应彏似乎也意识到她话语里埋藏着的小小恶意和钩子,皱起眉头,不再理会她,反而向最靠近楼门的那些兵卒喊道:“待我命令,便即破门!”
谢琇啧了一声,像是有些懊恼似的。
“真粗鲁啊。”她抱怨道,用左手轻轻叩了叩窗台,转而问道:“你们今夜入宫,是为了救邢元渡那老儿?毕竟他马上就该人头落地了——”
盛应彏道:“邢大学士被诬,本不致死,最多不过一个流放边疆效力罢了,你却借机铲除异己,在朝中大开杀戒!使君心怀仁慈,不忍见三朝老臣毁于妖后之手,遂举义旗,顺承天意!你若速速投降,也好免些磨折!”
谢琇忍不住又有点想笑。
这人可能是盛家最会说话的子弟了吧。
“盛家培养你出来,是专门让你来打嘴仗的?”她饶有兴趣地问道。
盛应彏:“……”
他终于看明白了,这位监国太后,压根就没有乖乖束手就擒的意思!
也难怪,她虽然是个女子,但没点胆识手段,又怎么可能在朝中杀出一片天空,对摄政王又嗔又哄,对朝臣又拉又打,刚柔并济,分化拉拢手腕熟稔,最终坐大,成为不容忽视的“三方辅政”的其中一方?
……只怕他们整个盛家都崇敬仰慕的使君堂兄,也是中了她的毒计,拜倒在她这样的胆识和手段之下吧!
决不能让她再嚣张片刻,也决不能让她再去蛊惑使君了!
盛应彏拿定主意,对已经分散聚集到一楼紧闭的大门旁的兵卒们下令:“破门!”
沉重的大门被人冲撞了许多次,也被劈砍了很多刀,门扉上七横八竖留下了许多刀痕,却还是巍然不动,只是门缝似乎比之前开得更大了一点点,从门缝间能够看到门后横着的一道厚实的门闩。
数次猛攻未果之后,盛应彏眼睛紧盯着楼上窗边悠闲倚靠的谢太后,心下却已经不耐。
“抬圆木来,直接撞开!”他喝令道。
幸好在出发前,他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状况,随行的兵士里,专门有一列抬着巨大的圆木,此时得令,便齐齐上来,喊一声号子,抬着圆木朝着大门直接撞过去!
砰!砰!砰——
数次之后,随着哗啦一声巨响,大门终于被破开。
兵卒们如潮水一般,涌入这座昔日帝王爱宠所拥有的“摘星楼”。
楼内点着几盏枝形灯台,但依然驱不散屋中的阴暗。
高耸的梁柱和楼梯,以及楼内的陈设,到处都投下了奇形怪状的暗影。
而楼顶上,似乎还有人在轻声哼唱。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谁都知道,这座摘星楼若是没有闹鬼的话,那么就应当是楼上的谢太后在唱歌。
但那阵歌声听上去又太过缥缈而辽远,在这样深的黑夜里,没有琴声的伴奏,一声一句,倒真有几分莫可名状的意味。
这些兵卒也是老卒,见惯了战事的,但他们所经历之事,多是在关外辽阔的旷野和草场之上,所对垒的,也都是粗豪凶蛮的胡虏。
如同今夜一般,数十人围攻一介女流,还在皇宫大内,前朝留下无数传说的高楼之上,倒是真的未曾经历过。
虽然他们都对朔方——特别是对盛家,对使君——忠心耿耿,但围攻一位年轻的寡妇,这位寡妇还曾经被他们敬爱的使君辜负过,这个事实如同一根刺一般立在心里,多多少少也让他们觉得有些气虚亏心。
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闷着头往楼上冲。
盛家的其他郎君们都说,这位谢太后有蛊惑人心、摆弄社稷之能,使君不过到京城仅仅一个月而已,就已经被谢太后迷惑;又因着从前一些阴差阳错之事,使君坦荡君子,对谢太后心怀歉意,被谢太后抓住这一点,极尽利用之能事。
他们今日的最大目的,不是为了去救那个劳什子的甚么邢大学士,而是为了唤回使君的理智,让使君重新记起他身负的重任!
他们往楼上冲去,但一迈上楼梯,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尚且好说,只是过于狭窄,一次只能有两人并行。可是再往上,就愈来愈奇怪——
摘星楼,楼高五层。而他们冲到四楼的时候,发觉在接近楼梯口的地方,有一摊碎瓷片。
然后,冲在最前方的两个人就脚底一滑,重重摔倒!
他们毫无疑问地摔在了碎瓷片上,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
后面的人紧急停步,但也经不起大家都冲得很猛,再后面的人涌上来,又把前方更多的人撞倒。
在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口“噗通噗通”摔成一团的时候,楼上的歌声终于停了,转而传来一阵朗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还喜欢本宫的见面礼吗?”
这下子,没有人再心虚地去同情这位监国太后了。
……狡狯,阴险,面甜心苦!
虚伪,奸诈,狐媚惑主!
倒在四楼的那些老卒们,心里骂什么的都有。
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终于爬了起来,心里鼓着一股怒气,要往五楼冲。
但是他们刚刚大步迈上一两级台阶,就又脚下一滑——
骨碌碌地滚了下来,重新跟那些折在楼梯口的同袍们摔做一堆!
谢太后的笑声更大了。
“就是你们使君亲至,今夜怕是也不能将本宫如何呢!”她挑衅似的说道。
那群老卒更是愤怒,即使再觉得欺负一位年轻寡妇,不是君子之举,事到如今,也不免生出些同仇敌忾之意。
他们七手八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