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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马夫驱车回去,等明天早上再来接她们。
晚上,两个人并排躺在收拾好的床铺上,没有点灯。
谷夌凡忽然问:“春娘,你能闻到下雨的味道吗?”
李春昼耸着鼻子嗅了嗅,摇头说:“我闻不到。”
谷夌凡闭上眼睛形容道:“是一种潮湿的味道,带着土的味道……还有水汽。”
李春昼使劲嗅,依旧什么都没有闻到。
夏夜里蚊子多,更何况这宅子里面还有这么多草,谷夌凡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李春昼扇着风赶蚊子,李春昼依恋地把头靠在她颈窝里,没有闻到雨的味道,却仿佛沾染了一点悲伤的味道,这股悲伤是从谷夌凡身上散发出来的,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李春昼对情绪比别人更敏感一些。
“我昨天没有告诉你实话,春娘。”谷夌凡忽然说,“我那么恶劣地对待你,其实也不是完全出于嫉妒。”
“那是什么?”李春昼的声音很和缓。
“你还记得以前有个姓王的公子喝醉了酒,硬拉着你要你接客吗?二皇子救了场,把你抱走了。”
李春昼点点头,好像确实有这件事,当时二皇子带着她去天香楼吃了顿好的,花了整整二百两银子,做菜的师傅手艺特别好,所以李春昼一点阴影都没有留下,只记得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王公子这个人了。
谷夌凡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鬓角,说:“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离开这里,你不会被春华楼拴住的,所以我要那样对待你……我要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李春昼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好像有些哑然,片刻后,她疑惑地问:“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这些?”
谷夌凡一寸寸地打量着她的脸,一丝一毫也没有错过,好像很不舍。她注视李春昼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李春昼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刚打算换个话题时就听见谷夌凡声音里带着笑意说:
“……因为我想放你走了。”
李春昼愣住了,在一片黑暗中,她伸手去摸谷夌凡的脸,上面没有潮湿的痕迹,于是李春昼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从小到大,有很多东西都是跟在谷夌凡身后学会的。
她编头发的手艺是谷夌凡教给她的,学琴是因为想跟姐姐多待一会儿,爱吃糕点是因为谷夌凡常常用自己攒下来的钱买糕点跟她分着吃,就连跟人交往,李春昼也完全是在模仿谷夌凡,即使谷夌凡已经厌倦了青楼里的一切,李春昼身上依然有她的影子。
“你要放我走……”李春昼喃喃着,“可是没了你的话我到底算什么?”
谷夌凡静了片刻,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像是玉石落在瓷盘上,格外清晰,“你自己。”
李春昼的瞳孔微微放大,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从她身体里轻飘飘地飞走了,李春昼听着耳边谷夌凡的心跳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谷夌凡伸直胳膊,让李春昼枕着自己的手臂,了然地说:“春娘,其实你也不快乐,对吧?”
李春昼的心和谷夌凡一样,她们的心都是空的,只能用别人的爱慕和讨好不断地去填满,但是那毕竟是飘渺不定的东西,不管现在看起来有多热烈,终归会有湮灭的一天。
谷夌凡把李春昼抱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小声哼着摇篮曲。
谷夌凡琴棋书画俱佳,是整个平康坊里有名的才女,她给数不清的达官显贵唱过曲子,但是这首摇篮曲只给李春昼一个人唱过。
熟悉的声音就贴在耳边,李春昼不愿闭眼,固执地看着黑暗中谷夌凡模糊的脸,谷夌凡就用手盖上李春昼的眼睛,催她入睡。
李春昼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刷过谷夌凡柔软的手心,耳朵小声哼歌的声音,还有谷夌凡缓慢悠长的呼吸声。
睡意朦胧间,李春昼好像听到谷夌凡用温柔的,像是母亲,又像是姐姐一样的声音对她说:“春娘,我会一直记着你,不管你去哪里,是不是孤身一个人,不管我死了还是活着,我都永远爱你……所以不管在谁面前,在什么处境里,都别害怕……往前走吧,一直往前走,别害怕……”
谷夌凡小声呢喃的话语奇异地没影响李春昼的好梦。当她闭上眼,听到夏夜里的风声,外面蝉叫声,蒲扇扇风声,还有谷夌凡的小声说话声,李春昼困在轮回中十余年,已经疲惫不堪的灵魂,在这一刻也暂时坠入了柔软的梦乡。
等她彻底睡熟了以后,谷夌凡依旧在黑暗中静静地看了她很久,然后无声无息地起身离开。
齐乐远已经在屋顶上睡着了,李折旋像片寂寞的影子一样坐在门前,谷夌凡并没有注意到他,当她沉默地离开时,李折旋没有叫醒李春昼,只是静静地看着。
***
第二天一早,也是本次轮回的第十六天。
外面鸟叫的声音惊醒了李春昼,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但是白昼的光线依旧穿过木板空隙照了进来,李春昼下意识一抬胳膊想要挡住自己的眼睛,却发现手里攥着一条手帕。
她用模糊的视线去看,空气中飘浮着灰尘,李春昼看了半天才看清楚,手帕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字。
【我的小鸟,好好飞吧。】
第69章
李春昼忙去看自己身侧的位置,然而她身旁的人却不是谷夌凡,而是李折旋。
李春昼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李折旋也慢慢睁开眼,他眼中没有任何困意,只知道因为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而心满意足,见到李春昼看向自己,便模仿人类亲吻的样子,用嘴巴吧唧了一下她的脑袋。
李春昼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压抑着愤怒问:“……你是不是看到她走了?为什么不叫醒我?”
李折旋感受到她的愤怒,像是知道自己做了坏事一样,心虚地闭上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她愤怒的眼睛。
那时感受到李春昼对谷夌凡的在乎,李折旋确实有些不开心,但是他没有想到,春娘会这么生气。
李春昼举起手,用力地扇了李折旋一个巴掌,她的眼泪冲出眼眶,情绪崩溃了片刻,突然想起来,梵奴会不会是回春华楼去了……?
于是她顾不上穿好鞋子,光着脚跑出门,攀爬上门口等候已久的马车,催促龟公马上往春华楼赶。
齐乐远站在房顶上,眼睁睁地看着李春昼抛下自己上车走了,急得飞起来,边飞边喊:“春娘!?等等!喂!等等啊!你把我拉下了!!!”
李折旋在后面懵懵地捂着脸,认错的话刚说出一个“对……”,李春昼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门边了。
“她还……没有死。”李折旋徒劳地说了句解释的话,然而李春昼早就听不到了,他便沉默地低头捡起床边的绣鞋,沿着空气中李春昼血液的味道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