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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着很意外吧?”朱绽的声音哑了,“外头都是怎么说我们英国公府的?

宽厚、仁慈?

我母亲病成这样了,也没有被送去庄子里,依然在府里好好安养;

我父亲没有再娶,连个妾室都没有,提到我母亲时也是‘盼着有朝一日醒来’、‘人活着就有希望’。

真的都是好名声!

多好啊,从公中花那点根本不痛不痒的银钱,出力辛苦的、照顾的也不是他,躺在那儿动弹不得、被病情折磨得就剩一把骨头的更不是他,他当然愿意我母亲就这么活着了。

反正,也没耽搁他在外头再养个儿子。”

听到这儿,林云嫣不由一愣。

朱骋在外头还有个儿子?

朱绽说了这么多秘事,这才刚刚在林云嫣的神色里看到惊讶,她自嘲地笑了笑:“你不信?”

抬起右手,朱绽把手掌彻底张开,五指撑到了不能再撑。

“我那个弟弟,五岁了,”泪水终是从朱绽的眼角落下来,“长辈们都知道。

父亲前两年想把母子两个领回家里来,家里人都不答应。

倒不是看不上,而是若把那两个领回来,英国公府的好名声就得打折扣了,祖父叔伯们哪里愿意?

我外祖母那儿也都知道,可他们能做什么?

舅舅们也想让我母亲活着,人没死就还是姻亲,有些往来也方便。

我给你学学。”

朱绽站起身来,脸色一沉,嗓音也沉。

“你父亲是个男人,你母亲那个样子,他再寻一个也是常情。”

“救你母亲的命难道还救错了?非得把人心想得这么坏!”

“你也姓朱,你也是英国公府的人,把国公府的名声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母亲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你非得为了她,把现在一个个大活人都给弄得身败名裂才高兴?”

“你不要前程了,朱家还有这么多人,我们要!”

“他又没把人领回来在你眼皮子跟前转,你怎么这么不知足、不懂事?”

“是你母亲病倒在先,英国公府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没有那个脸闹上门去!”

惟妙惟肖。

悲戚之情太盛,朱绽再也撑不住,蹲下身子痛哭起来。

林云嫣在她身边蹲下,伸手抱住她。

比起安慰,朱绽更需要大声哭出来。

“我后面的话可能不太好听,你要听了生气,你回头骂我好了,”朱绽一面哭,一面哽咽着说,“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你母亲没了,走得也很突然、很痛苦,但她起码没有遭八年的罪,一个晚上,也就到头了。

你父亲又那么好,可以名正言顺续弦的,他没有续,也没有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爵位将来给侄子,他也没任何舍不得。

不拿你母亲的事沽名钓誉。

我真的羡慕你。”

林云嫣的眼中亦有泪光。

人心善感,对于真情实意的悲痛哭泣,岂能毫无动容?

她和朱绽是相似的,她们的母亲都“离开”了,可她们又是截然不同的。

这并不妨碍林云嫣体会朱绽的苦痛。

等朱绽哭得差不多了,林云嫣拿帕子给她擦脸。

“没想骂你,我也没生气,”林云嫣放缓语速,认认真真与朱绽说话,“你这些话除了我也没处说去了。

不想母亲活着受罪,我母亲那样走得一干二净的、反而是种幸运。

倘若不是我,你跟别人谁说这话,她们都得骂你有病。

可我不会,我知道你说的是一种道理。”

朱绽靠着林云嫣,缓了好一阵子,喃喃着心里话:“我经常做梦,都梦见我母亲说她活得好痛苦,她日夜被病痛折磨。

我有好几次都想拿剪子把我母亲刺了算了,可我好没用,我下不去手,也许我真疯了就能下手了吧……

她解脱了,我疯就疯吧,总好过她一直受罪……”

林云嫣握着朱绽的手。

前世的朱绽最后走上的就是这条路。

“可我又好不甘心,”朱绽道,“明明他们都是凶手,他们为了自己那点儿名声,让我母亲痛苦那么多年,我就算让母亲解脱了,他们又有什么损失?

他们还是仁厚的、慈良的,一个个披着人皮,靠吸我母亲的骨血吸出来的光鲜人皮,我如何甘心?

郡主,是我偏激了吗?”

第68章 来拿碗茶喝

偏激吗?

再豁达的人,心中也会有执念。

若不然,岂不是真成了没心没肺的?

而朱绽显然不豁达,她在这条无人能讲述、无人能理解的路上走了八年,念想越来越深重。

她找不到破局的方向。

“你想撕开他们的面皮,把你母亲的苦痛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林云嫣道,“如果,那些‘所有人’也不能明白呢?”

朱绽不由看向林云嫣。

“你祖父叔伯说的那些,能负担得起开销、伺候照顾无需你动手、已经仁至义尽,”林云嫣苦笑着摇了摇头,“如若你是旁观者,你能理解谁?你想到的是谁?”

朱绽沉默着。

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看不清楚林云嫣的表情,但对方的声音柔和细腻,似一碗温润清茶,让她稍稍放松情绪。

她能够静一静悲痛的心境,认真去思考。

“世人多疾苦,世人总伺候过几个老人、病人,受过拮据的苦,也尝过辛劳伺候的难,”林云嫣叹息了一声,“但世人却不一定自己动弹不得、半死不活过。”

哪怕是上辈子的徐简,两条腿彻底废了,出入只能靠轮椅,无论意志有多坚定,也有许多事情需得身边人分担……

但他那样的,也远比“只剩喘口气”的英国公府四夫人强太多了。

真正到了朱绽母亲那个地步的,都没有意识了,还怎么去思考、去理解朱绽的心?

“你祖父他们未必是真不懂你与你母亲的苦痛,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一旦撕扯开来,他们的话语完全是站得住脚的,”林云嫣道,“你即便告到慈宁宫、告到御前,他们也‘没有错’。”

朱绽死死抿着唇。

她何尝不知道呢?

正是太懂了,才会无能为力,才会自己跟自己纠结。

“是啊,我喊得再大声,也没几个人能懂,一如我当年不懂外祖母,”朱绽颤着声,道,“只有真心实意爱着病榻上的那人,才会想到放弃。”

因为放弃,比坚持难得多。

背负一条人命,一辈子住在思念与忏悔之中,也要面临旁人的不理解与指责,内心必然不平静。

“不费力气的坚持,才会这么心安理得,毕竟都尽力了,”朱绽勾着唇角,笑容讽刺至极,“所以,我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吗?”

林云嫣问:“倘若英国公府出了什么状况,你想过自己怎么办吗?”

“想过的,”朱绽道,“我都想拿剪子刺我母亲了,我还想连自己也刺了算了。

你看,死路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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