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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元日那夜,受城外宋蒙两军酒肉所诱,蔡州城中有不少燕军变节叛逃,前来投降。据叛兵供述,如今蔡州城内已是矢尽粮绝,不仅野菜树皮被挖光,皮具马尸被用来充饥,城中甚至还出现了人相食的惨剧。
两个月之前,颜泰临向四面八方燕军残部发出了勤王的急令,然至今也没有一兵一卒前来支援。蔡州,已彻底成了一座被遗忘的孤城,一座人间地狱,一座北燕颜氏灭亡之地。
至此,胜负大局已定。
正月初五,蒙军在西城墙攻破缺口。
正月初七,宋军在南城墙开凿五处通道,逼近燕军木栅,双方鏖战一日。
正月初九之夜,裴昊派亲兵至宋营传密信,与凌青松达成共识,翌日一早,宋蒙两军全力总攻!
第126章 第二十章
这一晚,注定有许多人彻夜难眠。
月华如练,寒霜满地,军营里四处亮起艳红的火把,在寒风中忽明忽灭,忽响忽默,似有规律。如同某种蓄势待发,等待着冲锋的号角,等待着行军的战鼓,只需顷刻之间,便能大火燎原。
裴昀坐在营帐外的篝火前,以白布一丝不苟的擦拭着千军破的锋刃,哪怕那枪头枪身早已银光雪亮,她仍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着。
“小昀久经沙场,面对明日,仍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一个身影信步闲庭般走了过来,隔着篝火,施施然坐在了裴昀对面,笑着打趣道,
“再擦下去,这千军破都能叫你照镜梳妆了!”
裴昀双眸未抬,唇角微扬,笑叹道:
“我算什么久经沙场,不过是对父兄枝附影从、亦步亦趋罢了。”
话虽如此,却还是将手中的布巾放了下来,她垂眸凝视失而复得的千军破,低声道:
“自裴家出事之后,我平生志向有二,一是铲除奸相,为我裴家平反昭雪,二是大破北燕,一洗靖康百年耻。我本以为,这两件事,终我此生,殚精竭力也难实现,谁料到,这一天竟然真的到来了。”
“就是明天,大师伯,一切就是明天了。”
罗浮春眼睁睁看着裴昀一路走到今日,自是明白她此时心中复杂难言,欲出言安抚,却不知从何说起,在这份沉重的夙愿面前,任何话语都变得浅薄而苍白。
沉默片刻,他忽然开口道:
“小昀可知,今次我前来寻你,临走前二师弟赠了我一卦。”
裴昀微愣,不禁抬头望向他:
“何卦?道你因禁酒而此行多舛?”
“咳,那就是两卦,此乃其一。”罗浮春尴尬的咳了两声,随即正色道,“另一卦是——来年正月十三日,蔡州城下无一人一骑矣。”
裴昀悚然一惊:“二师伯竟神机妙算如斯!”
她知张月鹿素来算无遗策,可如今两军交战,竟连胜负时日都分毫不差,这等本事与神仙何异?当真是孔明再世,也自叹弗如。
罗浮春笑眯眯道:“你二师伯铁口直断,这回你可放心了吧。”
裴昀惊疑过后,转念又觉得不对劲,她将信将疑问道:“此话当真是二师伯所说,还是大师伯你为了安抚我而随口胡诌?我记得二师伯从不为家国大事起卦,说是此举泄露天机,有折寿数,此番却又为何赠你此卦?”
对此罗浮春既不解释,也不辩驳,只将腰别的皮水囊解了下来,仰头喝了一大口,擦过嘴角:
“世间万事,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二师弟自己做的选择,旁人也无可奈何啊!”
说罢又连喝了几口,他斜倚干柴,四肢舒展,姿态好不潇洒。
裴昀不懂他话中之意,可观他神色语气,不由十分警觉:
“大师伯,你在喝什么?”
“自然是水。”
“当真?”裴昀斜睨他,“正巧我也口渴,大师伯不如也赏我一口?”
“啊这......你若口渴自行去打水便是,怎地还支使起我这老人家了。”罗浮春板起面孔。
“大师伯你正当盛年,怎能自称老人家?小师叔公要是知晓了,怕不是要敲破你的头!”裴昀根本不吃这套,“再问一遍,大师伯你到底在喝什么?”
“说过了是水!咳咳,只不过,是杜康水......”罗浮春眼看蒙混过关不能,只能老实交代。
裴昀哭笑不得:“你哪里来的酒?”这些日子她明明严防死守,不叫他有一丝沾酒的机会。
“嘿嘿,别忘了你大师伯的专长,但凡有五谷杂粮,我都有本事酿成酒。”罗浮春得意道。裴昀拿此人没有办法,无奈道:“大师伯,你便当真如此嗜酒如命?”
“我不是早就教过你嘛,今朝有酒醉,醉可解千愁——”
罗浮春又提起了这句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而后砸了砸嘴,嘀咕道,“米也糟,水也糟,我多少年没喝过这样低劣的酒了......唉,事急从权,凑合吧......”
“可是大师伯你心底究竟有何意难平?”裴昀迟疑问道,“我怎地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自她有记忆起,罗浮春便已然整日里是这副醉生梦死,万事不过心的模样,可他无论是醉是醒,永远面含三分笑意,眼无离愁别绪,哪里像是借酒浇愁的失意人?况且他既非壮志难酬,亦非家破人亡,就连所谓旧年情伤云云,也不过都是几个师弟捕风捉影的猜测,无论当真阴阳两隔也好,罗敷有夫也罢,这些年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他又到底愁从何来?
“能说出口的,又算得了什么意难平?”罗浮春淡淡一笑,慢条斯理道,
“世事不怕‘意外’,最怕‘注定’,哪怕重来千百万次,都无法改变结局,因果轮回,一切自开始之时,便已经注定了。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经过而已,连改变都不能,又何必多说?”
他说此话时,仍是玩世不恭,然裴昀听在耳中,却是说不出的苍凉,一时间心头涌上千思万绪。她少年轻狂,从不相信世间有无可奈何之事,可跌跌撞撞这许多年,却也渐渐明白,有些事,当真是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也。
大如天下大势,国运兴衰,小如何时何地遇见什么错的人,动了什么错的心。
她沉默的向罗浮春伸出手,而后者心领神会,默契将酒囊递了过去。
裴昀接过酒囊,仰头喝了几口,粗糙而质朴的辛辣之味直冲口鼻,呛得她不禁连咳数声。
“果然难喝...咳咳......”
“是吧?”罗浮春扼腕长叹,“如此决战之前,竟无美酒助兴,当真是可惜了。嘿嘿,小昀不如告诉大师伯,你将我那半壶万户春藏到哪里去了好不好?”
裴昀理也未理他,只好整以暇将酒囊塞好,淡淡一哂:
“注定也好,过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