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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忍不住连声问道:
“发生了何事?你为何要驱赶我?皇子现下可还安好?我来时路上未见蒙军踪迹,但此地毕竟易攻难守,久居不是良策......”
谢岑狠狠甩上房门,一声巨响打断了裴昀未说完的话,回过身来,他目光冷漠上下打量着她,质问道:“你是何人?”
“......裴昀。”
“裴昀是何人?”
“何人?”
裴昀愣怔的看着他,不解其意。
“忘记了吗?那我来告诉你。”谢岑冷笑了一声,“你裴昀乃是武威侯府嫡子,裴家精忠报国,满门忠烈。你曾信誓旦旦夸下海口,要士为知己,要子承父业,为大宋出生入死,赴汤蹈火,绝不反悔!”
“可京湖沦陷之时你在何处?丁家州大败之际你在何处?常州被屠之日你在何处?蒙军大军围攻临安兵临城下时你又在哪里?你躲在宝陀山和尚庙里吃斋念佛,苟且偷生!你是逃兵,是懦夫!你有何颜面再出现在我面前?!”
谢岑怒发冲冠,双目赤红,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裴昀从来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狼狈如斯,失态至此。然而事到如今,山穷水尽的绝路,又何须什么风姿仪态?
定睛细细瞧去,他眼角不知何时爬上了细纹,青丝间藏匿了缕缕白发,衣衫污浊甚至犹沾血迹,眉宇间全是疲惫病容。
“当初你为何要走?当初既然走了,如今...却又为何要回来......”
说完这最后一句,谢岑如脱力了一般,踉跄了几步,勉强在身后椅子上坐了下来,他颓然向后仰头靠在椅背,抬手覆在紧闭的双眼之上,周身散发着无以名状的悲恸与哀伤。他是谢岑,却也不是谢岑,昔日封侯拜相的翩翩佳公子,姑苏谢家风流多情的少年郎,如今,已沦落为亡国之人,丧家之犬了。
而她亦然。
普天之下的汉臣宋民亦然。
“承毅兄死了。”
谢岑一滞,抬头看向她。
裴昀轻声开口,一字一顿道:
“疏朗,承毅兄他死了。”
不是那逼死白行山,宠信甄允秋,贪功冒进,用人不当,她曾效忠亦曾离心的亡国之君驾崩。
而是他们那少年相识,青梅竹马,一同赏过世间花,饮过世间酒的至交好友赵承毅,他死了。
谢岑浑身一颤,满腔酸涩与绝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当初赵韧下旨命他护小皇子逃离临安之时,他便已料到了这一结局,他二人亦君亦臣,亦兄亦友,他又怎能猜不透他的选择?然而毕竟不曾亲眼所见,当宋帝自焚而亡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之时,他还心存期冀,或许只是以讹传讹,或许只是金蝉脱壳之计,或许待万事尘埃落定之日,他们还会有相见的那一天......
然而裴昀的到来,真切的破灭了这所有幻念,逼他必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赵韧已死,临安已破,前尘往事,烟消云散。
而今,他是托孤遗臣,是寄命忠良,是大宋江山最后的薪火,不可缅怀,不可伤感,有太多太多事等着他去做了。
压抑下万般心绪,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复杂的看向面前之人,长叹了一声:
“你不该回来。”
既然走了,便不该再回来,更不该在此时回来。大厦已倾,巨舟将沉,垂死挣扎,这一条路走下去,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裴昀苦笑:“我也以为我可以狠心不回来。”
“如今危亡之际,用人之时,我可以前嫌不计。”谢岑冷声道,“但你若再出尔反尔,我绝不会放你活着离开!”
裴昀毫不犹豫道:“我答应了承毅兄,君子一诺千金,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好!”谢岑霍然起身道,“我带你去见小皇子!”
第203章 第三拾三章
南渡以后,皇室一直子嗣稀薄,赵韧继位十二载,育有三子,二子、三子相继夭折,唯有长子赵正存活至今。
赵正时年八岁,生母甄贵妃于景明七年病逝,虽非嫡出却是长子,且是赵氏唯一血脉,因而甚得宠爱。然而此子并未继承父亲的聪颖早慧,反而天生驽钝,胆小怯懦。面对裴昀的拜见,他呆呆的不知所措,连话也说不出来,惶恐看向身边的母后。程素宜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抬头对裴昀道:
“如今万事从简,裴大人不必多礼。”
是的,陪在赵正身边的不是旁人,正是闭门不出吃斋念佛多年,名存实亡的六宫之主,赵韧结发之妻,程素宜。
裴昀不曾想到今时今日,会在这里见到她。早些年尚有朝臣请奏,皇后道装侍佛不成体统,后宫不可无主,规劝官家早立新后,赵韧对此充耳不闻,始终坚持不曾废后。后战火四起,前线胶着,再无人关心这些细枝末节,久而久之,皇后程氏也便渐渐被朝野上下遗忘在后宫之深了。而今生死存亡之际,赵韧竟是将小皇子托付于她,送她一同逃出临安,虽历颠簸之苦,却终究免受北上之辱。无论有情无情,缘深缘浅,这结发夫妻一双人,终是对彼此仁至义尽了。
今时今日的程素宜,一袭粗布素衣,不施粉黛,手握佛珠,就如同尼姑庵中寻常一位带发修行的居士,半分看不出当年书香世家贤淑才女的模样,与那孤注一掷英勇救夫的太子妃亦判若两人。
她神色淡然,双目如古井平静无波,向裴谢二人微微福身:
“吾乃一介妇人,且久不问俗世,不敢妄自决断。二位大人乃忠臣义士,其心天地可表,今后诸事,吾与皇子性命,便全权依仗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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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别皇后皇子,裴昀与谢岑回到厢房中,摒退一干闲杂人等,她开口问道: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在蒙兀人眼中,临安既破,赵宋既降,一切已然尘埃落定,巴彦早已率大军班师回朝,全然不将出逃的皇子与闽广未归降的州郡放在眼里,对出身漠北草原的蒙兀人来说,南方才是遥远的边塞。而归附蒙兀的汉臣却不以为然,极力上书追杀南宋余党,只因他们太清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太知晓汉人忠君报国复辟汉室江山的决心。赫烈对此并不上心,却也应允了请奏,将这份差事交予了蒙军中汉军一系都元帅张中阳一力负责。
当初谢岑带着小皇子等一干人逃出临安便是历经了千难万险,他们趁着夜色从城南嘉会门出逃,直奔婺州而去,途中被蒙军追上,危急时刻,是夏衍涛带领十几名大内高手断后,为其余人拼得了一线生机,而他自己却是死在了蒙军乱刀之下,英勇牺牲。
当年北伐战场上,他一念贪生没能救下主人赵韧,而今他终是舍身忘死救下了小主人,今生今世再无遗憾,自可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