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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偶有碎光掠过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底下静水流深:“她死了。”

他的嗓音沉静,伴随淋漓夜雨落来细柳耳畔。

“……你说什么?”

细柳实在有些意外,明明在去江州之前,陆雨梧还曾以胧江墨向她证明山主玉海棠的谎言,他不是不相信周盈时的死吗?怎么如今……

细柳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知了什么消息,又或者在她还处在昏睡中的时候又查到了什么,但此刻的他却不再开口了,他显得很沉默,只是无意识地轻扶了一下自己的肩,甚至不再看她。

细柳看他的动作,虽然那夜暴雨,她却也还能清晰地记得挡在她身前的这个人被一刀刺穿了肩骨,她甚至在他背后看见沾满他血的刀锋。

“给我看看你的伤。”细柳伸手探向他的衣襟,手指才触碰到他襟口的珠扣,他脊背明显僵硬了一瞬,紧接着他一手握住细柳的腕骨。

握住她的力道很大,但细柳感觉到他很快又松了松指节,秉持着一个合适的力度,他说:“我没有大碍。”

他将细柳的手放回她膝上:“你不要再乱动了,明日也不要回去,就在槐花巷安静地养几天吧。”

细柳看着他,说:“我又欠你一份人情。”

陆雨梧似乎是很淡地笑了一下:“又要给我那枚银叶吗?”

哪里还有什么银叶子,陆雨梧看了一眼细柳乌黑的发髻,她的那根簪子上光秃秃的,银叶子早在江州山野那夜被他摘光了。

她身上一片银叶子也不剩下了。

但细柳还有个小册子,哪怕没有银叶为凭,她也可以将这份人情写在册子上,写得清楚点,以防日后自己忘记。

她这么想着,却听他又道:“你不欠我。”

不知为什么,细柳心口突兀地一动,她正茫然之际,马车已经停稳,陆骧隔着帘子喊:“细柳姑娘,槐花巷到了。”

雪花撑着一把伞出门来将细柳接下马车:“细柳姐姐,你到底去哪儿了?”

“散步。”

细柳还是这两字。

陆雨梧在马车中看着雪花将细柳扶着往门内去,雪花疑惑的声音缠在连绵的雨声里:“穿成这样去散步啊?”

她明显不信。

但细柳却只“嗯”了一声。

马车辘辘声响,细柳才走进门去,她忽然一顿,回过头,马车已调转了个方向,一行侍者撑伞随车而去。

陆雨梧回到陆府,沐浴过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这回竟然连陆骧都不被允许进去,他小心地敲敲门:“公子,您的伤还要换药啊……”

里面没有一点声响,陆骧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听见陆雨梧的一丝回应,他忍不住转过脸去看陆青山,陆青山虽是个沉默寡言的冰块脸,却也不是感觉不到公子的反常,他没说话,眉头却拧起来。

但没人敢贸然进去。

房中,陆雨梧披散的长发未干,湿漉漉的,在灯烛之下有一种丝缎般的光泽,他的脸色很苍白,半垂着浓睫,坐在一张书案前出神。

案上摆着这七年来他自己整理的,又或者是陆骧帮着整理的所有关于周盈时的线索,七年的跨度,却只有零星的几页纸,几封信而已。

他望着面前一盏灯烛。

“你想认她,只会害她。”

玉海棠的声音突兀地闯入他的脑海,用一种嘲讽的,轻蔑的语气破开他的血肉,忽然间他全身的筋骨都紧绷起来,他的脊背犹如弓弦,以这样的姿态持续了许久,倏忽绷直躯体,一手挥开案上所有的东西。

蜡烛连着烛台掉在地上,那些信件纸页也掉下去,连带着案边堆放的书籍、笔架全都未能幸免。

这样的动静吓到了门外的陆骧,他来不及踌躇,一把推开门进去:“公子!”

入目是满地狼藉,陆雨梧就在书案后,撑在案上的那只手冷白皮肤下嶙峋的青筋仿佛积蓄了极大的气力,分缕鼓起,指节泛白。

陆骧一下停步。

外面仍在下雨,只是雨势小了很多,声音沙沙的,他看着陆雨梧在昏暗的一片阴影中缓慢地抬起一张脸来,看了一眼一旁的炭盆。

炭火烧得正红,驱散了早春的寒气。

陆骧才将满地的纸页书信捡起来,便听公子哑声道:“拿过来。”

陆骧赶紧将东西都递到他面前去,下一瞬,他见公子接了过去,半晌,指节倏尔屈起用力,撕裂纸页的声音响起,陆骧大睁双眼看着公子将书信全都投入火中:“公子!您怎么都给烧了?”

作为自小跟在陆雨梧身边的人,陆骧比谁都要清楚这些东西对于他的重要性,撕了它们,意味着什么?他脱口而出:“公子,您不找周家小姐了吗?”

轻飘飘的纸页书信投入炭盆中,顿时引得盆中烧起明亮的火光,陆雨梧看着手中那幅画像,他双指一松,画像被盆中火舌舔舐,吞没它的同时迸发出一阵更亮的火光,那光影照在他苍白而看似毫无情绪的脸上,也许是炭火熏的,他的眼睑隐有泛红。

“不找了。”

跳跃的火光烧尽了画像,而后偃旗息鼓,烧红的炭火上覆盖着一层黑灰,伴随沙沙雨声,陆雨梧轻声道:

“再也……不找了。”

第71章 小寒(六)

天还没亮,一大批人马涌入陈府当中,费聪静伏在暗处看着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他们穿着知鉴司的袍服,腰间配刀,簇拥着一位年级还算轻的宦官,气势汹汹。

“大哥,怎么办?”

身边有人低声唤他。

费聪注视着花厅的方向,那宦官进去不知说了什么,陈宗贤便几步走了出来,费聪眉头皱得死紧,不耐道:“什么怎么办?难道你我还能光明正大地跟官府抢人不成?”

眼睁睁看着陈宗贤被知鉴司的人带走,费聪方才从暗处出来,跑到那管家陈平面前:“平爷,陈阁老他……”

话才出口,他发觉陈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费聪心里霎时有了底,他一时缄默,不再出声。

自前指挥使王进伏法之后,如今新任的知鉴司指挥使则是曹凤声的一个亲信,姓马,叫马山,他慇勤地跟在曹小荣身后:“干爹,此时还要进宫去么?”

他年纪比曹小荣还大个好几岁,这声“干爹”叫出口他却分毫不脸红。

“入宫?”

曹小荣坐在轿子里,只有尖细的嗓音传出来,他似乎是笑了一声,“陆阁老可不是这个意思,马山,你机灵着点儿,别净问些没用的。”

马山头皮一紧,忙道:“是,干儿子记下了。”

自他做了这指挥使的位置,知鉴司便彻底沦为了东厂的附庸,他明面上虽是指挥使,可这大大小小的事,他还要请示轿子里这位真主子才行。

马山抬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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