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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则是宣纸的肉!皮多则纸性坚韧,称净皮宣,草多则纸性柔软,称棉料宣……几成檀皮配几成稻草,这玩意儿是手过的巧劲儿,熟工师傅一摸,嘿!就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老头儿说起做纸,笑得一脸褶子,像在炫耀自家得意的传家宝。

显金看他,心头涌上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大家的人生目标都好明朗啊。

周二狗日日放在嘴上的是攒钱换辆牛车——大概是现代青年男性有钱就想换个车的现实缩影。

董管事做了半辈子的副职,如今想走异地升迁这条路,跟着陈敷在泾县打几年江山再空降回宣城做陈家总管事,如果能把几个儿子都捞进陈家混个铁饭碗自然更好——这大概是现代中老年男性临退休前,最后一博。

至于几个郑性伙计,目标一致且明确,攒钱娶媳妇儿,早娶媳妇早生子——嗯……这种朴素的愿望在现代很难对标。

毕竟显金她们这一代人,都信奉早生孩子早享福,不生孩子我享福……

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显金不知道。

她好像一直在被推着走。

她究竟想做什么?

富甲一方?横行霸道?还是酒池肉林,醉卧美男膝?

前行至安吴的骡车缓慢颠簸,显金贴着车璧,面前摆了一本《天工开物》,脑子里数条线交错杂糅,搅在一起,一团乱麻。

“……咱们若有空余,天堂寨的小吊酒配糟鹅一定要去试试。”陈敷兴致勃勃。

噢,还忘了个陈敷。

这恋爱脑也没啥人生目标,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据说在他们风风火火制“盲袋”之际,这位年近不惑的恋爱脑把泾县城池里的酒家快要干完了,还非常有心地做了个排名,把四十九个酒家分为甲乙丙三等,按照食味、食气、食质挨个儿排位。

显金为啥知道?

因为这恋爱脑企图从库房拿十张四丈宣,“方便做记录”,当然,结果是被董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委婉拒绝。

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恋爱脑的松弛感干一杯吧。

显金眼神从《天工开物》移开,端起茶盅喝了口水。

董管事态度恭敬,“明天岁除,咱们这次日程有些赶,下回咱们专门去吃吃看可好?”

陈敷别嘴,转身撂开车帘看向窗外,“诶”了一声,“这姑娘不冷吗?”

显金目光跟着他去,见不远处的稻田里有个身影,穿了件单衣,单裤撩至膝间,赤足站在水田里打理秧苗。

是个姑娘。

年岁不太大。

天还在落雪,浑身上下湿透了,田坝头站着两个穿夹袄的男人,也不知在说什么,嘻嘻的笑声传到官道上来,骡车里都能听见。

陈敷皱眉,“那两男的怎么不下田?天这么冷,叫个姑娘下地,真不是个东西。”

真不是个东西。

重生前,就有很多不是东西的男人。

如今好像变得更多了。

显金别过脸去。

骡车拐进村镇,显金没想到会在收买稻草的地方再见到那个姑娘。

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仍是那身单衣,双肩扛着根扁担,扁担两头分别捆着硕大两捆泡水稻草。姑娘把扁担放到地上,肩膀被压出两道深痕,一抬头,显金才看到这姑娘脸上一左一右两边肿得老高,面颊上两个巴掌印分外明显。

显金不由蹙眉,看向这庄头的管事,“这位姑娘是……?”

那姑娘一瑟缩,把头埋进肩膀里。

管事还没说话,刚才田坝上说笑的两个男人把姑娘拉拽进身,没看显金,冲陈敷谄笑道,“这狗东西不懂事,我们即刻把她带回去!”

说着便又抬头预备给那姑娘一巴掌。

姑娘条件反射地向后趔趄躲避。

“你做什么呢!?”

显金提高声量,看了眼周二狗。

周二狗放下扛在肩上的稻草垛,宽阔的双臂撑开向前倾。

夹袄男人赶忙把手收回来了。

庄头见状,笑着打圆场,“……老王家的二郎、三郎还不快过来见见陈记新任的账房!贺账房!”

又转头向显金笑道,“咱们庄子上王家人,专给纸行打草的。陈记在咱们庄头上买的稻草多半都是王家打的。都是老熟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这姑娘是谁!”

显金再次提高声量。

王家两个男人看向庄头,见庄头抿起嘴巴不说话,便大着胆子道,“是俺家妹妹!妹妹不听话,哥哥打妹妹,干你甚事!”

第28章 八只鸡鸭

显金低头,看王姑娘单裤湿透,被雪风一吹,布料紧贴皮肉,双腿瑟瑟发抖。

显金目光上移,不出所料,她的袖口短了一截,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全是青紫的团形瘀痕和长条形的血痕。

王姑娘感知到显金的目光,低垂眸,咬紧嘴角,将手脚笨拙往里藏,企图藏住常年被掐打、抽骂的痕迹。

这不是普通的打骂,这是恶意虐待。

显金拳头硬了。

陈敷也看到了,怒不可遏,“放屁!简直放屁!是你妹子又如何?人身上一块好皮都没有,她是犯了什么了不起的大错,要受这么大的搓磨?”

见陈敷发怒,庄头终于低声解释,“……不是一个娘生的,两个哥哥是死了的原配生的,后娘死了,两个哥哥就开始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偏生这妹子是个倔气的,从不晓得低头的,惹毛了还跟两个哥哥对打!”

庄头一副和稀泥的样子,“哎呀哎呀!说一千道一万,也是家务事,家务事!”

家务事?

家暴,就不算暴力了?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人家娘还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报?

娘死,爹不管了,才敢欺负一个小姑娘。

可真是太厉害了!

显金正欲说话,却听陈敷气得声音变形,语气高亢,“家务事?”

“那好!我们陈记绝不买这种人家打理的稻草!”

“这种草做出来的纸,都是臭的!坏的!”

陈敷拂袖,“让他们把稻草抬回去!我们不要!”

显金看向陈敷,拳头一松。

陈敷的反抗,每每都有种任性的倔强,固执、直白且叫人摸不着头脑,比如非要让贺艾娘的棺木从正门走,比如非要在牌位上写“吾妻”,再比如“因为你坏,所以我不要你的稻草了”——丝毫不见生意人的精明,有种横冲直闯的鲁直。

不要稻草了?

因泾县纸业昌盛,稻草卖得比稻子还贵!

王家二哥瞬间慌了神,求救看向庄头。

庄头“哎呀”一声,“陈三爷是位菩萨,王大、王二你们来给陈三爷好好磕个脑壳,把稻草放下,回去过后好好对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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