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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捎带几分冷光,“狗屁个世家,往上数百年,谁都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

安国公也不恼,笑着将伸出的手十分自然地收回,“还是这副狗脾气——进去吧,大长公主等着呢。”

乔徽越过安国公,携显金与恒溪、李三顺入内。

显金始终低垂头,跟众人一道跪下、一道磕头、一道嘴里高唱:“给大长公主殿下请安!万事吉祥!”

“起吧。”百安大长公主就坐在上首的梨花木太师椅上,穿着一套繁复华丽的十六幅烫金玄色裙,罩了件颜色稍浅一些的褙子,里衬是绛红福字不断纹的绸锦缎衣,头面、耳坠、腕间的饰品皆是大颗的红宝石镶嵌而成。

与三年前在山上黑布麻衣截然不同。

好似这人间的富贵全都摞在了这一人身上。

显金飞快抬头,来不及看清面容便立刻垂下头去。

无形的威压让她有些喘不过去:天皇贵胄出身的当今第一人,就算不说话也让人大气都不敢喘的,与其说是血脉带来的压制,不如说是长居人上而自带的威严与气势。

“显金。”上首传来淡淡的带着笑的声音。

声音很轻,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人世无常,倒没想过和你还有机会再见。”百安大长公主让三人站起身回话。

显金莫名想哭,半垂着头狠狠眨了眨眼睛,把这莫名其妙的眼泪憋回去——真的太奇怪了!上次山匪平乱后,百安大长公主离开时,她也是可想哭了,明明向来不是大哭包的啊!

“草民贺显金还未正式谢过大长公主救命之恩!”

显金“噗通“一声砸跪下,“哐哐哐”实诚地磕了三个响头,又一溜烟爬起来,“当年之事,草民守口如瓶,直到恩师返家方开口告知!今次,草民得幸再见大长公主,实是三生有幸,万世难求!”

恒溪和李三顺人都僵了:他们一直都知道显金本事大,可谁也没想到她本事大到和百安大长公主有交情的份儿上啊!

恒溪想得更多些:她爹,真的栽得不冤!甚至,保得住一条狗命,都是奇迹!

“听说你从原先的主家出来单干了?”百安大长公主随口问道。

显金恭谨回之:“回殿下,去年的事。”

一点没告状,问啥说啥。

百安大长公主点点头,“可想好往后怎么干了?”

显金立刻答,“尚未。往后的路,还要等本次洽商和谈之后,再仔细想想该怎么走。”

百安大长公主浮起一抹笑,眼神里掠过几分愉悦,“真是机灵,难怪乔……乔师喜欢你。”

乔徽突然耳朵尖都红了。

百安大长公主又随口说了两三句话,无非是说本次行程要走的海道宽敞平坦,都是大船,抵御风浪的能力很强,无需过多担心。

显金连连称是。

百安大长公主看了眼更漏,便让乔徽带人下去。

临行踏步前,显金鼓足勇气,飞快扫了眼百安大长公主的面容——光洁饱满的额头、乌黑发亮的头发与眉毛、高高的略带驼峰的鼻梁……很漂亮,很华丽且极富攻击性的漂亮,和记忆中漂亮又飒气的模样终于重合。

显金一行刚下船,打头的号角便“呜呜——”大声吹响,乔徽将显金送回船上便又急匆匆上岸指挥安顿。

恒溪眨了眨眼轻声道,“大长公主算好时辰……我们是她出发前见的最后一拨人欸。”

饶是恒溪从未亲自与官衙打过交道,却也知道,就算是只是四品熊知府带队出发前,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见上一面的,更何况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人!

是显金的面子吧!

恒溪想着便有些激动,靠在东南角的窗框上,“大长公主一定很喜欢你。”

显金笑起来,“或许是看在乔山长的情面。”

恒溪蹙眉摇头,“不,只是很喜欢你。若是看在乔山长的情分上,只叫我们上了船板磕头就很给脸,她老人家犯不着亲自见我们,还漫无目的地和我们说话。”

这个牌面上的人,从来不说废话!

刚刚那番话,漫无边际的,压根听不出有什么目的或暗语。

嗯,就像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姐姐,与熟稔的妹妹碰见了,随口说些闲话,轻轻松松、平平淡淡。

显金挠挠头,心情愉悦地歪了歪脑袋。

她也不知道为啥。

两次了。

每次与百安大长公主见面,她总是容易涌现出酸涩的泪意,不由自主地想与之亲近,就算靠得近些说说话,也能叫几极为欢悦和慰藉——她在后世见惯生死,养出一个既好又不好的习性,那便是与人的关系稍显被动。

比如陈敷,因陈敷捧出一颗爱屋及乌的真心,显金才敢为继父踏刀山上火海;

比如陈笺方,对他也有过一瞬的心动,世俗的阻力在显金看来如海上泡沫,拦不住小美人鱼,更拦不住她这个八段锦国家级选手,为何这段关系不可避免的惨淡收场?

因陈笺方的等待,因两人之前的鸿沟,也因她的被动与无所谓。

她需要看到对方完整的、浓烈的、呛人的真心,才敢把自己那颗心掏出来。

大概是后世接受的手术太过频繁惨烈,她将自己得来不易的那颗心,看得重之又重吧。

偏偏对百安大长公主,显金很主动地想要靠近,不由自主地想离她近一点,更近一点。

是因为慕强吗?

显金抿抿唇。

或许吧?

船舶经号角唤醒,依次沿奔腾的长江顺风而行,向下游驶去。

恒溪一眼看到隔壁的“乙寅号”上背手站立船头的大块儿绯袍,肯定道,“乔大人,一定也很喜欢你。”

显金立刻弹起身,“胡说八道,我们是朋友!”

“我第一次被三品大员亲自接待。”恒溪面无表情。

“我们是朋友!好朋友!”显金再次强调。

“我第一次被三品大员好声好气、忍气吞声、礼貌到位亲自接待。”

“我们是挚友!挚友!你懂吗!像苏东坡与佛印!苏东坡与怀民!李白与汪伦!陶渊明与鱼!”

苏东坡与佛印是互相阴阳的关系,与怀民是半夜三更不睡觉把人家撬醒的关系;

李白与汪伦是出钱买友谊的关系;

陶渊明与鱼,暂时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但是听起来像是顺口溜——陶渊明与红鲤鱼与驴……之类的顺口溜。

反正都不是同一个品种的“挚友”。

恒溪侧眸挑眉,眼神充斥着不信任,隔了片刻方软软地靠到显金身侧,“好好好,挚友挚友……”

希望你们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你嘴还能这么硬。

呵呵。

……

船上的日子,与船舱下奔流的江水截然不同——十分规律平静。

船每隔两日,靠岸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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