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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天暮云里的荔枝树清干净。
他踏破虚空,去了那一界。
在归一观中,得知了他与她的坟早已消失在千万年的岁月之中。
观主深感惭愧。
谢无镜倒很平静,仍打算将荔枝扔在这山上。
左右那不见了的坟,也仍在这山里。
只是在他去扔之前,有三名来自此界上界的仙者,托观主向他请求论道。
因他们三人,许多人都来了归一观,请求神仙庇护。
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
不吝赐道、庇护苍生是他应做之事。他应允了。
观主感恩戴德,那三人亦是。
去往常青峰论道的路上,他却见到了那黄泉都寻不见的人——
李织愉。
她遥遥望着他,落了泪,而后仓惶离开。
那一眼,他便知,她认得他。
或者说,她想起了他。
有一男子追她而去,追上了,又被她打发了。
他不再与人论道,也寻她而去。
他无意惊动他人,却似乎吓到了她。
当他出现在她轿中的刹那,她瞪大眼睛,身子撞在轿壁上,险些惊呼出声。
他道:“你还认得我。”
她目光闪躲:“不认得。”
他道:“你身上,有我的魂魄。”
她垂下眼:“不知道。”
她显然不想和他搭上关系。
是害怕他报复吗?
不像。
但谢无镜仍道:“你我前尘已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若是碰到其他人,他不介意再费点时间,让他们魂飞魄散。
但是对她,他确实没有再报复她的念头。
他不想她为此害怕。
她却眸光闪了闪,抬眸瞧他一眼,禁不住又红了眼眶,又落了泪。
“哦。”
她只这样应了声。
好似有无法言说的委屈,无法言说的心绪。
他问:“你哭什么?”
“我没哭。我只是……”
她顿住,泪眼婆娑地对他露出个笑,“我高兴。”
她这样笑得不好看。
起码,没有他记忆里好看。
李府快到了,谢无镜一个眨眼便又回了归一观。
那上界的三人仍在等他论道。
他没理他们,去菩提山上撒荔枝。
那三人跟在他身后讨论:“圣人此番作为,有何用意?”
他道:“没人吃,不扔占地方。”
三人陷入沉思,又开始讨论他这番话有何深意,有何禅理。
谢无镜随他们去想。
荔枝撒了一半,瞧见红果在雪地上滚动,他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她的低呼,听见她骂他:
谢无镜,你这样多浪费啊!给我吃呀!
他撒荔枝的手顿住,转眸望向身侧,她明明不在。
*
谢无镜原计划撒完荔枝便离开。
可他的荔枝撒了不到一半,便不再撒了。
他去了归一观,在观中歇下。
时间对如今的他而言只是个模糊的概念,长短皆无感觉。
就这般待到某日,他坐在廊下忽听有几名道士,找那天观察他撒荔枝的三名仙者苦恼道:
“……听说那李二小姐病了,病得厉害,不知缘由。”
“观主去看了看,竟也看不出端倪。照这情况下去,怕是不到春日便要香消玉殒。”
“怎会呢?不是说她受上天庇护,有龙魂护体吗?”
“不知呢。可否请三位仙人去瞧瞧?”
那三人应下,离去。
谢无镜继续饮茶。
他无意听他们说这些,只是如今他的修为,天地间一切细音皆能入耳。
不多久,他翻阅道经时,他们回来,竟也愁苦脸着道:“看不出缘由,竟似早早便入天人五衰了。”
观主跟着他们,忽然想起什么,一拍手掌:“对了,许是三千年到了!”
三人不解:“三千年到了?”
观主压低声音:“是这样的。那李二小姐其实是龙神托付而来的。”
“三千年前,有一龙神奉天命将她带来,说她有天道因果加身,最初便为李家女儿,因天道之故早亡,故而天道允她再做李家女儿三千年。”
“这三千年,她将超脱六道,不入黄泉。准确地说不是轮回,而是返童。我观祖师问,何为返童?龙神言,神仙重伤意外入凡界,虽不死,却会变回幼婴之态。这便是返童。”
“我观祖师讶然,如此特殊的命格,合该修道。为何要做李家女儿三千年?龙神只道她身有龙魂相护,天道亦佑她生生世世荣华富贵、寿终正寝之命格。唯独一点,她不得修道。”
“其一,她此身根骨会因返童而毁,不得修道。其二,天道不允她修道。”
“如今这般情况,应是李二小姐三千年寿限已至了。”
三名仙者啧啧称奇:“不曾想世间竟有人有如此机缘。早知道前几日应去拜访她,如今她已重病在床,不能与我等论道了。”
观主笑:“她对道一窍不通,是个贪图红尘享乐的人。不过知晓她如今这番情况因何,就有得医了。”
仙者惊奇:“哦?如何医?”
观主:“嫁人。嫁人,有了孩子,断了这三千年为李家女儿的命,做他人妇,为他人母,便可不药而愈。”
三名仙者再次称奇。
观主喜道:“我要赶紧去告诉李家这事了。三位仙者,请。”
四人离去。
观中只剩下琐碎之声。
谢无镜仍旧慢条斯理地饮着茶,待一壶茶饮完,他也去了李家。
彼时观主与三名仙者已离开李家。
他到时,站在织愉房顶上,正听见她娘劝她嫁人。
人已定好,是太子。
虽说有冲喜之疑,但凭她命格,凭她龙魂在身——龙魂配真龙天子之子,皇家必定乐意。
她沉默许久,竟道:“我……考虑考虑。”
她娘道:“想必这三千年,将在你生辰过后尽。只剩两个多月了,你早些做决定,咱们到时还要赶回京城呢。”
她软声应下,又与爹娘说了会儿话,她爹娘与伺候她的人才离去。
屋里吹了灯。
谢无镜入她房。
她刚睡下,还没睡着,透过帘幕,他还能看见她的身影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在桌边坐下,“你并非做了三千年李家女儿。”
她一惊,转过身,隔着夜色、隔着帘幕,睁圆了眼睛看他。
“你我未和离,你亦未投胎,你是做了三千年谢无镜的妻。”
谢无镜道,“天道不是不允你做李家女儿,是不允你做我夫人。”
毕竟,太上忘情的圣人怎能有妻?
织愉不语,就那样看着他,良久才开口:“你没有失忆?”
“从来没有。”
“那你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