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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新鸡排变成了肉夹馍店,文具店吞并了三个铺面,煲仔饭店改卖中式甜品。
季凡灵脑子乱作一团,转头又往家跑去。
她住的出租房在一片以脏乱差著称的老式小区里,斑驳的居民楼墙上爬满青苔,长久无人清理的窨井盖堵塞,上涨的雨水很快淹没了路面。
楼还是那个楼,路还是那个路,叫人说不出哪里变了,放眼之处就是哪哪都不一样,处处都透着违和。
回到家门口,季凡灵掏出钥匙,手急得发抖,试了几次,都捅不进锁眼,索性抬手砸门。
“咚咚咚咚咚”一连串急响。
“来了来了。”开门的是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睡衣外披着外套,皱眉打量着她,“催命啊?你找谁?”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季凡灵撑着膝盖喘气,抬手抹去下巴上的雨水。
“什么你家?”女人的表情莫名其妙。
“季国梁人呢?”季凡灵往她身后望去。
家里的陈设全都变了,通宵吵人的牌桌没了,满地乱滚的垃圾也没了,家具布置整洁温馨,和她早上离家时大相径庭。
“什么季国梁,不认识,找错了吧?”女人不悦地挡住她的视线。
“没找错,季国梁就住在这。”
“我都在这住七八年了。”女人不耐烦道,“你就是找错了,去别的楼层看看吧。”
“七八年?”
女人作势要关门,然而季凡灵动作更快。
她抬膝一抵,手掌扒着门框,熟练地把门重新扯开,动作有种和她长相格格不入的痞气。
“你做什么!”女人呵斥。
“就问最后一句,”季凡灵迎上她惊疑的目光,秀气的眉毛蹙紧。
“——今年是哪一年?”
*
2022年。
那车一撞,硬生生把她撞出去十年。
季凡灵顺着楼道下楼,烦躁地抓了抓头,接受了现实。
毕竟命运就是这样无情的东西,有些人的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有些人的人生则是一盒掺着屎的巧克力,时甜时苦,起起伏伏。
还有一些人,比如她,拿到的是一盒纯粹的屎,起初微微惊讶,之后习以为常。
季凡灵走出小区,拐进了最近的一家小超市。
超市里看店的是个穿着卫衣的男大学生,他瘫在收银柜台后面的椅子上,低着头,在手机上猛打游戏,手机接连发出“Double Kill!”“Triple Kill!”的提示音。
季凡灵翻了翻口袋,浑身上下只有早上从季国梁外套里偷的两元钱。
她把硬币放在柜台上:“能让我用下固定电话吗?”
“固定电话?那都哪一年的东西?”大学生头也不抬。
“我去哪里能借到电话?”
“你等我这盘打完,拿我手机打吧,没事儿,我每个月套餐用不完。”
“谢谢。”
等他游戏结束,季凡灵接过他的手机。
十年后手机屏幕大得惊人,而且一个按钮也没有。
季凡灵先是打给季国梁。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
十年间,季国梁搬了家,换了号码,倒也正常。江婉病逝后,他赌瘾变本加厉,就没正经上过一天班,根本不管自己还在上小学的女儿,天天通宵赌牌,欠了一屁股债,在亲戚朋友间臭名远扬,动不动就换号搬家跑路一条龙。
季凡灵第二个电话打给了男朋友程嘉礼,提示她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不死心,打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季凡灵最后打给了同桌周穗。
铃声响了一会,这下总算是通了。
“喂?”疲惫低哑的女声,但能辨认出是周穗的声音。
“周穗,是我,季凡灵。”
电话那边声音嘈杂,伴随着小孩子此起彼伏的啼哭声。
周穗似乎在忙什么事,声音停了一会:“……我这边听不清,稍等,”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安全通道门吱呀一声响,周遭变得安静、空旷,掺杂着回音。
周穗问:“您刚刚说是哪位?”
“季凡灵。”
对面沉默了。
下一秒,周穗强硬地挂断了电话。
季凡灵:“……”
是她的错,上来就自爆,多少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她重新拨打电话,周穗挂断。
她再打,周穗再挂。
季凡灵还打。
周穗接起电话,语气很冲:“你个诈骗的有病啊?再打一个试试,我要报警了!”
“你冷静一点,我不是骗子,我是你高中同桌。”
周穗冷笑:“装谁不好装死人?不怕半夜鬼敲门?!”
季凡灵语速很快:“之前你还帮我把学费带回家,记得吗?你拿本子帮我记了账,加起来九……”
“滚!”
听筒传来挂断后的一片忙音。
“等等周穗,周穗!周穗!!……草!”
季凡灵看了眼手机,忍不住骂了句脏。
从前周穗是个不敢吱声的软柿子,被欺负了,只会把头埋在胳膊肘里偷着哭。
季凡灵听她吸鼻子吸了半节课,忍无可忍地拎着她追问缘由,她支支吾吾,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屁。
十年过去,脾气见长。
再打,她已经被周穗拉黑了。
季凡灵放下手机,垂眼盯着拨号界面,低声嘟囔道:“搞什么……我还活着呢。”
她背不出第四个电话,也找不出第四个可以打电话的人,只好将手机还了回去。
深秋的夜晚,气温骤降,雨还没停,如透明的细珠串从屋檐上垂落。
从前季国梁虽然混蛋,但她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去处,晚上还能有张床睡觉。
现在倒好,晚饭一口没吃上,衣服湿透了,又冷又饿又渴,季凡灵舔了舔嘴唇,她浑身上下只有两元钱,拿来买水有些过分奢侈。
大学生打完游戏,起身左右抻了抻腰,一低头,发现女孩竟然还没走。
她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外套,衬得兜帽下的脸只有巴掌大,被冷雨洗了一遭,白得好像透明,眼睛映着深灰色的天幕,在雨丝里显得格外空濛。
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像个走丢的小孩。
“你打电话找谁吗?没找到?”大学生不知道她刚刚有没有哭,忍不住蹲下来软声问。
季凡灵面无表情:“是他们找不到我。”
“怎么之前没见过你,你科大附中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像初中生?”
“我是看你这个子……”
女孩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怎么,就你高?一米七还加内增高?”
大学生红着脸抻脖子:“……一七五!我赤脚一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