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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对人说:“让茶房经理把上海上礼拜一到礼拜三的旧报纸都送到我的房间。”
随从有些诧异:“旧报纸?”
“是。”
茶房很快将船上所能搜罗到的上礼拜的旧报纸都送来了,陆世澄随手翻开最上头的一份,第一条就是【纱业巨子孟麒光出车祸送入慈心医院】的新闻,时间卡是礼拜一那一晚。
陆世澄心中一刺,毫不犹豫将报纸揉成一团远远地扔出去。
刚巧赶上船身晃动,那团纸本已被扔到远处,又滚回他的脚边。
陆世澄闭眼把头向后靠在椅背上。
距离昨晚跟闻亭丽见面,已经过去十几个钟头了。
然而只要他一静下来,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她的声音:“我要是不在乎你的感受,早就一走了之了,你怀疑什么都不该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他心里烦乱不堪,睁开眼朝脚底下看了眼,板着脸蹲下去,将那团报纸捡起来一点点展开,对灯读起来。
他耐着性子读完孟麒光出事的新闻,又迅速浏览下一条新闻。看完这份报纸,再看下一份。
就这样,他一口气翻阅了十来份旧报纸,每一条新闻他都不错过,每个字他都仔细研究,甚至连副栏里的广告也不曾落下。
看了一下午,也没查到什么头绪,傍晚,他随便吃了点东西,继续在桌前翻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总归是不甘心,又或是,放不下!
真可笑。
他只知道,自己执迷不悟地想要找出一个「真相」。
事实上,翻找旧新闻是最为低效的一种调查方式。
但只有这样,才能够最大程度保护她的「真实身份」,他要自己查,不管查到什么,至少他永远不会出卖她。
就这样不眠不休查到了半夜,船上的旧报纸几乎被陆世澄翻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这时候,邝志林忽然送来皱皱巴巴的两份,“这是大副房里找到的,他说自己平日里喜欢买些小报来看,这些都是他上礼拜看过的,前头他只当澄少爷要找的是《沪江报》之类的大报社新闻,也就没送过来。”
陆世澄赶忙接过报纸,又对邝志林说:“我自己找就好了。”
邝志林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房间。
陆世澄回到灯前翻开报纸,诚如邝志林所说,这上头几乎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无聊新闻。
其中一份小报名叫「荒唐林」,里头的新闻恰如其刊名:十分「荒唐」,半真半假。
然而这一翻,他的注意力陡然被一条不起眼的新闻吸引住了。
【昨宵,法租界白塞仲路一位无名氏惨遭不测,路上鲜血触目惊心。】
日期正是闻亭丽失踪的那一晚。
文里说:“出事的时候,围在现场看热闹的居民不少,某家香烟店老板一眼就认出这男子下午来自己的店里买过香烟,买的是日本人最喜欢抽的「大和香烟」这个牌子。”
文中还提到:法租界的巡捕闻讯赶来,迅速将该男子送去医院。但是众人都看得出那人已死去多时。又有人说,马路上还有另一人的大片血迹,然此人已杳无踪迹。
“怪哉!出事时现场究竟有几人?该男子究竟是何身份,法方巡捕为何对此讳莫如深?据本报观察,也不知是哪位义士将其刺杀!”
陆世澄目光一定,再次移眸确认事发日期。
没错,是上礼拜一。
【刺杀日本人】
【不知是哪位义士做的】
【路上鲜血刺目惊心】
陆世澄全神贯注对着这条新闻的每一个细节来来回回地读,读到最后,他惊疑不定跌坐在沙发里。
窗外江水拍打着甲板发出滔滔声响,一如此刻他内心的惊涛巨浪。
第85章
两个月后。
时值酷暑, 天气异常燠热,太阳白晃晃地照在灰色水泥汀地面上,树上的蝉鸣声叫个不停。
晌午时分, 烈日下的“红棉”纺纱厂后巷,悄然开来了一辆车。
开车人恰是闻亭丽。
她头戴鸭舌帽,鼻梁上架着西洋墨镜, 所开汽车也是从祥生车行租来的, 一路遮遮掩掩到了纱厂的后门附近,不下车,而是躲在车里偷偷向外瞄,不多时, 一个身穿灰布旗袍的年轻女人闪身从后门出来。
闻亭丽赶忙探出车窗向对方招手。
女子跑过来把手里的东西塞给闻亭丽:“工头的眼睛就像鹰一样, 我一靠近女寝就盯牢我看, 女工们又是逆来顺受惯了的,想要从她们嘴里挖出点东西简直比登天还难,昨晚我趁人不注意溜到女寝草草拍了几张照片, 也不知道照片能不能洗出来, 闻小姐, 你将就着用。”
闻亭丽从皮夹子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女子,感激地说:“再查到什么, 请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
曹仁秀把银票推回去:“我又不是为了钱, 我是觉得这些女工太可怜才找您帮忙的。”
她回身指指那灰黑色的锅盖似的厂房, 恨声说:“天气热成这样, 四十多个女工挤在一间巴掌大的房间里,马桶就放在地铺旁边, 夜里几十号人轮流上厕所, 一进去, 恶臭熏天。一天只给两顿饭,早上晚上都是稀粥,上月才病死一个,从头到尾没人过问,夜里老板直接让人把尸首抬出去,听说才十八岁——闻小姐你是大明星,你比我们有能耐,你帮帮她们。”
闻亭丽默然半晌,郑重向曹仁秀颔首。
“我得回去了。”曹仁秀朝里头跑了几步,又折回来腼腆地说,“闻小姐,前头我们可说好了,万一我丢了饭碗,你得、你得帮我重新找事做。”
闻亭丽拍拍自己的胸脯,叫她放心。
她和这位曹小姐是半月前相识的,那日恰逢期末考试,校园里到处是灰头土脸的学生,闻亭丽也是其中一员,她焦头烂额考完最后一堂试,正忙着在教室外头与同学们对答案,这时,一个名叫刘荣华的同学带着一个年轻女子来找她。
“闻亭丽,你上次说过的话还算数不?”
“你指哪句话?”
“你说你想拍一部反映劳工悲惨境遇的故事片,喏,素材我给你找来了。”
刘荣华把自己身边女子推到闻亭丽面前:“这是我表姐,名叫曹仁秀,她是上海师专毕业的,毕业后一直在虹口红棉纺纱厂的账房里做事,这几月她在厂子里看到了一些不平的事,很想同你聊聊,不知你有没有空?”
“有空!当然有空!”闻亭丽忙说,低头看看腕表上的时间,“要不我们到对面找家餐馆边吃边聊。”
就这样,闻亭丽得知了红棉纺纱厂的女工们的悲惨境遇,她和刘荣华当场气得拍桌子,繁华的上海滩,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龌龊角落,红棉工厂的女工何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