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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惊。

曾经的她有多痴迷于他这幅好容色,如今再看他这张脸便有多恨,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划破他虚伪的脸,将他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可现在还不行,她还必须低垂着头,很努力地强作平静,忍耐他伸手在自己发间动作。指尖几乎在掌心掐出一道深深的血印子。

他袖口淡淡的兰草芬芳近在鼻息,慕朝游不禁有一剎的恍惚,仿佛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解缨之后,这场昏礼才算彻底告一段落。

王道容也没将发缨交给侍者,索性将发缨往他自己手腕上缠了几圈,随后腾出手来替她揉了揉太阳穴。

“操劳这半天。”王道容轻声说,“辛苦你了。朝游。累不累?”

要动手吗?

是现在吗?

心脏不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两人离得太近,生怕王道容觉察出蹊跷来,慕朝游深吸一口气,竭力平淡地说:“还好。”

王道容柔声:“容命人烧了热水,正可洗去一天疲惫。”

她如今也的确需要平复一下心情。

慕朝游站起身,转到屏风后,洗漱妥当。

热水淹没了四肢,她不放心,将那把短剑随身带着,沐浴时,便将短剑搁在自己大腿上,冰冷的剑身紧贴着肌肤。

慕朝游缓缓抚摸着短剑,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再回到榻前时,一眼便看见王道容正凝视着一盏青灯若有所思。因他有夜盲,室内不撤灯烛。

热水冲去了她的焦躁不安,此时,慕朝游也已近七分的冷静。她没束发,湿淋淋的乌发拢着苍白的脸,站在距王道容不远处,没着急上前,“王——”

她抿唇,作出迟疑的神色,目光闪烁,似乎觉得不自在。

王道容这才回过神来,朦朦胧胧的灯火间,见她窘迫模样,不禁了然:“朝游。”

他朝她伸出手。

常言‘灯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曰更胜十倍’,王道容揽了慕朝游肩头,细细凝望,乌黑眼眸深浓含情,如春雪消融。

慕朝游见他乌眸微动,眼里满是掩藏不住的情谊。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正当王道容情难自抑,忍不住俯下身亲吻她额头时,慕朝游左手攀上他肩头,袖中短剑剎那间如白蛇出洞,电击而至!一剑洞穿了王道容的心肺!

“嗤”地一声,是剑刃摩擦血肉时的细微声响。

王道容慢慢地低下头,瞧了一眼自己血流不止的胸口,当胸插着的一把短剑,剑柄正牢牢握在了慕朝游的掌心。

这个动作她已然在心底排练了千百次,剑出如龙,飙举电至,这一切完成地一气呵成,并无一丝滞涩。

她攥着短剑,沉默地等待着王道容的回应。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神情平静极了。

没有被背叛的震惊,也没有吃痛时的狰狞。

王道容稀松平常地瞥了自己胸口一眼,这才淡淡抬起脸,“你果然是在做戏。”

仿佛,他早已看穿她的预谋。

第136章

鲜血不断从他胸口涌出, 王道容眼睫动了动,神情平静得仿佛是在看旁人受难,哪怕他的面色因为受伤已迅速苍白了下来。

“为什么?”王道容照样朝她伸出手, 左手环抱住她, 右手轻轻地撩起她凌乱的额发,又追问了一句, “为何?”

短剑深深地卡在他胸骨,慕朝游并不确定这一剑是否刺中他的心脏, 她略微一动,剑刃便摩擦胸骨, 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王道容吃痛轻哼,他喘了口气, 但呼吸也牵连着心肺,传来一阵令人战栗的痛苦。可身体上的痛楚又如何与心灵的痛楚相比?

他无奈放弃, 只得叹了口气, 抬眸望向慕朝游, “朝游。你当真便这般恨我么?”

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同时也染红了慕朝游的双手。

王道容的双眼仍是漆黑的, 镇定的, 那眼里没任何怨言,只微微有些黯淡。

慕朝游怔了怔,忍不住闭上眼重整了心绪,这才睁眼与他对质,“谢蘅, 你是不是骗我?上疏治他死罪。”

王道容不答反问: “你怎会知晓?”

慕朝游一言不发。有谢蘅前车之鉴, 她知晓这人心冷如冰,十多年的情谊他从未放在眼里, 只怕牵连到刘俭。

孰料,王道容不待她开口,便自己说出了真相:

“你见过了刘俭。”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慕朝游继续问:“入京之后,你是不是仍暗中派人跟踪监视我。”

王道容承认:“何展之乱方平,城内不太平。有人想对我出手,容怕你受我牵连。”

这也解答了她另一个疑问,为何那天她巧遇谢蘅,他来得会这么快。

“那小婵呢?”如果说,问前面这句话时,她尚能保持平静,提及小婵,慕朝游苦苦压抑多时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有几分失态地质问道,“小婵走得这么仓促到底是不是你授意?!她跟她表哥路上遭劫杀又是不是你所为。”

她望向王道容的双眼,心底说不上来是希望得到他肯定还是否定的答案。

如果他否定,如果他否定……她说不定当真会放过他,替他疗伤,打断他的手脚,将他囚禁在身边。

可王道容却直言不讳,说了轻巧的一个字。

仅仅这一个字。

“是。”

“为什么?”这一个字仿佛是火星子落到了火绒上,顷刻间便点燃了慕朝游内心的愤怒,压抑的怒火熊熊烧过四肢百骸,烧得她骨肉都发痛。

她睁大眼,怒问道:“谢蘅与你有竹马之谊,小婵伺候你多年,王道容,你难道没有心吗?!”

对上她的愤怒,王道容仍是一片水泼不进的平静:“朝游。容说过,这世上仅在乎你与阿砥两人。”

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俱都消失了。

重逢后,王道容常常微笑,清风朗月,温润如玉。

可利剑在胸时,他脸上的表情却都消失了,面无表情,没任何表情,没任何喜怒。那精心矫饰了六年的人皮,此刻终于被他褪了下来。

乌黑的眼眸如一滩流动的污泥,正静默地,审慎地打量着她,品评着她。

慕朝游一对上他的目光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六年过去,他当真没有任何改变。

她心中激动,忍不住冷声说:

“这样的偏爱我要不起,我也不敢要。”

心底的愤怒,更多的是怒他的欺骗,还是怒其不争,慕朝游已经分不清了。

可王道容却仍火烧浇油一般,摇摇头,嫩白的脸上露出少年般的纯稚懵懂,“容不懂。也不明白。”

王道容摇摇头:“容如此爱你,朝游为何偏不信我真心呢。”

那股荒谬之感再度蔓延上了慕朝游的心头,慕朝游大脑嗡地一声,仿佛炸开了,怒道:“这不是爱!”

不止一次,她都觉得她是在和一滩污泥,一汪深潭,一处深不见底的暗渊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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