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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当年之事,如今你为一己之私,装作鬼相公,利用迷信草菅人命,我便不可能再放过你。”

顾四叔手掌抵在雪地上,挠出深深的印子,发出不甘的低吼。

顾昔潮神色漠然,袖手道:

“北疆边防将士素来严查出入边关之人,唯独在蓟县,鬼相公的喜丧行队,都不敢细查,草草放行。从蓟县到崤山,再抄近道入云州,是一条极佳的逃逸路线。”

“近日,你们为了尽快脱身,变本加厉,不惜杀害平民,伪装成鬼相公所为,只为更快逃出关外。”

“你杀了蓟县那么多人,血债需得血偿。”

沈今鸾想起前夜的阴婚,那几名逃犯也是躲藏在棺椁之中,却被顾昔潮识破。

那日,顾昔潮杀了所有潜逃之人,不留一个活口。因此,还留在蓟县的逃犯得不到消息,以为他们已成功逃往云州,今日便又故技重施,暗度陈仓,借喜丧出关。

却没料到,顾昔潮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一众军士得了令,拔出刀来,向网中的顾四叔围了上去。

眼见夺命的刀光一寸一寸逼近,男人疯一般地拨开网绳,朝着顾昔潮的背影大喊道:

“九郎,你不就是为了你大哥顾辞山才追杀我那么多年?你大哥,就是沈氏害死的!我、我知道他的尸骨在哪儿!”

“顾辞山”这三个字,是沈顾两家,沈今鸾和顾昔潮之间,这一场旷世血海深仇的根源。

一听到那个名字,纸人里的沈今鸾目光骤然一凛。

顾昔潮同时猛地攥紧了手,缓缓地转身,面对着她,素来波澜不惊的的眸底涌起唯有她可见的惊涛骇浪。

这一瞬,沈今鸾感到,顾昔潮是在定定地看着她。

而她,也回望顾昔潮,双目之中,再无遮掩,再无惧色。

这样彼此熟知的目光,只属于当年的皇后和大将军。

光阴如梭,死生如昨,一人一鬼的目光在这一刻交织,不死不休地纠缠在一起。

第07章 火烧

顾昔潮的大哥顾辞山,是顾家陇山卫的主将,也曾是她父兄北疆军的同袍。

当年,顾氏和沈氏本是合力抗击北狄大军。到最后,云州被夺,沈氏全军覆没,顾辞山和她父兄的尸骨一道下落不明。

朝中世家大放厥词,说沈氏早已背叛大魏,投奔北狄之前斩草除根,害死了本是前来驰援的顾家大郎。

她的后党反驳,认为北疆军力战云州,顾家大郎却按兵不动,不去救援,本想要独吞战功,却导致北疆一役全线溃败,云州失守。顾辞山自觉难以向天下人交代,干脆畏罪潜逃,销声匿迹。

顾辞山的生死,是当年北疆败局的关键,更是关系到沈氏和顾氏两家的声名荣辱。

双方为此一事相争多年,直至两败俱伤,也一直未有定论。

赵氏祖宅阒寂得可怕。

院中并无风吹,纸新娘的纸皮袖口却不住地颤动,窸窸窣窣作响。

重重刀光之中,沈今鸾的目光死死盯着网缚中的顾四叔。

依他所言,若是顾辞山只剩下一具尸骨,会不会他当年确实驰援了北疆军,最后和她父兄一道死在了云州?

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顺着顾辞山的尸首再找到父兄的遗骨,从此了却执念,得以轮回转世?

沈今鸾仿佛感到有数万条血脉在空荡荡的纸人里流动,沸腾。这一个念头,就像是能让她活活生出了血肉之躯。

她一时忘了自己是鬼魂,无人听得见她说话,忍不住大声道:

“别杀他!……让他说。”

那一头,顾昔潮身形似有一瞬的凝滞,他没有回头,刀尖却缓缓垂落在地。

顾四叔见他停住,心知已然击中他的七寸,顿时目露精光,扬声道:

“你大哥的下落,如今全天下就我一人知道,你若杀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顾昔潮回身,眸光冷如利刃,从喉底哼出一声冰冷的讥诮:

“你威胁我?”

他侧过身,嗜血的刀尖抵在雪地上,未干的血划出一条长长的撕裂般的红痕,悍然拔刀,直指至亲。

顾四叔见他不为所动,自知不妙,又低声下气地哀求:

“别杀我!我带你去找……”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字吐出,“羌人!是羌人……”

尾音刚落,像是触犯了什么禁忌,院中骤然起了一阵阴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好似天降怒火,破山撼地,声震九幽。

就在这时,数十处火杖的焰苗剧烈地摇摆,而后,倏然一下,齐齐湮灭。大片的浓雾骤起,无边黑暗将小小的蓟县尽数包围。

与此同时,一整座破败的赵氏祖宅晃动不止,纸皮糊的灯笼和人形乱飞,满地狼藉,摇摇坠落。

纸新娘若不是被顾昔潮拢在氅衣之中,早就飞去了天边。

沈今鸾感到耳边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笼罩在半空之中,越来越逼近。混沌之中,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黑雾弥天,不辨天地,大网中的顾四叔似是惊叫一声,像是在呼救,稍后便也没了声息。

足有一刻,天地阴沉如晦,不辨日月。

待浓雾慢慢散去,云消风停,夜空晴朗,院子里的那几条网绳松散四落,而那网中的顾四叔已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人呢?!”骆雄将那大网翻来覆去地看,气得打颤,道,“怎么就不见了,他还能遁地不成?”

顾昔潮面上如覆寒冰,目带血丝,沉声道:

“追。”

语罢,他一跃上马,出城追去。

人群早已趁乱落荒而逃,骆雄带着余下的军士们在院子四处探看,不肯放过任何一处蛛丝马迹。

赵宅之中,唯有赵羡和纸人里的沈今鸾还呆立在原地。

沈今鸾一脸呆滞,望向同样呆若木鸡的赵羡。他双目翻白,手指颤舞虚空,口中念念有词:

“鬼、鬼相公……”

沈今鸾面色凝重。方才,她所感所闻的,正是鬼气。

人有人的气息,鬼魂自有鬼气。人气温热炽盛,鬼气阴森彻寒,鬼相公这等厉鬼一出现,便让她虚弱的魂魄几近撕裂开去。

望着恨不得将此地翻个底朝天的军士们,沈今鸾哀叹,上一刻她还在利用鬼相公操弄人心,不成想,下一刻,本尊就真的来了。

顾四叔已被鬼相公捉走,活人又怎能轻易找到?

顾昔潮的亲兵还在院中苦寻,赵羡趔趄着奔入正堂中,他握笔的右手颤抖抑制不住,要在黄纸上画符自保。

一阵风入堂,吹落他面前的黄纸,像是一双手拂开了他在画的符咒。

赵羡抬首,纸人已在太师椅上端庄正坐,出声道:

“敬山道人,你助我找到鬼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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