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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头?命大着呢,刚出城门的?时候,我就以为他要?死了。这一路苟延残喘,捱到现在。”

“我看就是命太硬,才克死他一家老小。怎不干脆死在战场上??好歹还能?赢个身后?名?。”

“他哪是命太硬?分?明是脑子太蠢。否则岂会为了几个贱民,众目睽睽之去杀我们郎君?”

“客官,菜来咯!”

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一帮流民是浆糊做的?脑子,叫季知达收买了人心?,跟着也就罢了。那群练过几下拳脚的?莽夫也赖在后?头?是打算做什么?”

“这群人,自称是武林中的?豪杰义士,实则不过是冥顽不灵的?贼寇余孽。嘴上?说得漂亮,可全无胆量,只敢做缩头?的?王八,在后?面跟着看着,图个心?安。你问他们是否要?为季氏鸣冤,他们是不敢承认的?。”

“这江湖早已没了骨头?,他们要?看,就由着他们看。若真敢出手,还能?趁势敲打他们一顿,叫他们认清自己身份。莫起不该有的?心?思。今日刘大哥在,何须理会他们?”

“季知达若能?同他们一样识时务,我等又何必白废这番功夫?”

一群人鄙夷大笑。

宋回涯衣衫被淋得湿透,望着延绵万里的?烟雨,劝说自己该走?了。她已麻烦缠身,别又添一道重罪,落个四面楚歌。

她垂下眸光,见?到羸弱的?老者躺在地上?,疼得蜷缩成一团,抱紧手臂,嘴里不住喃喃:“下雨了……下雨好……”

青年跪在他面前,用身体为他挡雨,表情悲凉地看着他阖上?眼睛。

后?面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半大的?孩童,柔声叫了句:“老爷?”

片刻后?听不到应答,停了呼唤,将脸与怀中的?小童贴在一起。

沉重的?锁链随几人手脚晃动发出琐碎的?响声,后?方的?亲眷抱在一起发出凄婉的?呜咽。

“季叔若是反贼,那季叔救下的?人算什么?穷人就不算大梁的?子民吗?”

“老爷何苦做这官啊?白白送死,也无人怜他。”

“此去几百里路,哪里能?走?得到?”

几人对着后?方的?流民摆手道:“走?吧,你们都走?吧,跟着有什么用?他们杀人如割草,惹怒了他们,也只是多?一个与我们陪葬。”

宋回涯摸着自己的?剑,又低头?闻了闻发苦的?酒,觉得自己也该走?了。

她跳下房顶,不急不缓地迈步,路过那群愤愤不平的?看客时,偏过头?,诚心?问道:“你们跟在这里,不是要?救他们吗?怎么不去?”

一青年义愤填膺地骂道:“高家人着实可恨!上?贪下奢,排除异己,心?狠手辣,天下全凭他们一手遮天,莫非没有公理了?可悲啊,天下再没有几个季太守这样的?好官了,连他也受那奸臣残害……”

“所以,”宋回涯的?斗笠滴着水,一字一句问,“你们怎么不去?”

对方很是诧异,这才认真审视她,满脸写着“大言不惭”四字:“他们是朝廷的?人,是官府的?人!怎么能?杀?”

宋回涯说:“你觉得他们错,也不敢杀吗?”

说话的?人退开半步远离她,惊呼道:“你这人疯了?!”

宋回涯笑了。

她想起师父落葬的?那天。

春日的?绵绵细雨中,她目送师父上?门。随后?一个人坐在山腰的?湖边,抓着竹竿钓鱼。

宋誓成提来壶酒,与她一道坐着淋雨。

麻乱的?雨脚不住往她心?里漏滴,宋回涯问:“我能?为师父报仇吗?”

宋誓成没有回答,只沉闷地喝酒。

雨势快停的?时候,宋誓成忽然开口叫她的?名?字:“回涯。”

雨水落在浮萍上?,将一团团圆叶冲散打翻。打向宽大的?荷叶,如蹦玉跳珠一颗颗滚开。

宋誓成答她:“回涯,这世道烂透了,多?得是为人伥鬼还不自知的?人。

“他们会将自己的?罪过随意栽到你的?头?上?。有人敢做他们不敢做的?事,那人便是恶。有人敢说他们不敢说的?话,那人便是妖。嘴上?说着为民,可手上?刀杀的?最多?的?便是民。嘴上?谈着仁义,可半句不由人辩驳,用来排除异己的?刀便是仁义。

宋誓成放下酒壶,目光平静望着远方。

远处一间简陋的?亭台,亭前的?石阶上?布满青苔,檐角悬挂着一个铜铃,被风吹得清脆作响。

雨水从空中飘落,落在酒壶上?、湖面中,叫周遭万物都有了嘈杂的?声音,也叫宋誓成的?话在这嘈杂的?生机里变得异常清晰。

“所以你要?讲道理。这个道理不是为了和别人讲,是为了和自己讲。出剑之前,先问问剑,问问心?,若自己觉得无愧,那便不要?去管世间的?荣辱跟誉毁。万般路皆在脚下。”

他无波无澜地道:“杀吧。”

宋回涯举起酒壶,仰头?大口饮尽,砸到地上?,抬手擦去下巴的?酒渍,摘下斗笠。

也轻声道:“杀吧。”

第075章 但去莫复问

季归年小心为父亲整理着碎发,替他将衣襟抚平,借着雨水擦去?他脸上的泥污。

不过短短几?日,季知?达的样貌已衰老得难以辨认,此时没了?呼吸,倒是?神色安详。看?是?走得痛快,并无?太多怨恨。

季归年的手贴在父亲胸口?,感?受着他最后的体温。掌心的经脉剧烈跳动,给他种?父亲还一息尚存的错觉。

“哒、哒、哒……”

脚步声带着迸溅的水花,停在他面前。

紧跟着一把长剑指住他的面门。

季归年木然抬头,滂沱的雨水接连打进他的眼眶,又逼得他不得不低下头。

朦朦胧胧的水雾中,他只看?见对方布满老茧跟旧伤的左手。那只手紧紧握住铁剑,握得指尖发白,腕部青筋暴突,依旧挡不住肌肉在小幅抽搐。

“怎么,怕了??”宋回涯问,“怕他们怕得站不起来了??”

季归年将这话听进耳朵里,心中惨怛至极,一时间生不出任何?的悲欢喜怒,七情六欲仿佛都烧成死灰,随风湮灭了?。见她手抖得这样厉害,甚至想跟着嘲讽一句:你才是?怕了?吧?

客栈内的官吏见有?异样,已相继抄起武器冲出门来。只一刀客岿然不动,气定神闲地坐在窗边,抽出筷子,端过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吃了?起来。

宋回涯未有?回头,将手中斗笠横掷过去?。

冲在最前方的壮汉未及躲避,气血受内力冲撞翻涌上来。

边上的武者一手按在他后心,稳住他的身形,抽刀将斗笠劈作两半。而宋回涯的剑已先一步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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