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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大家聚在一起,颜在找来青崖击鼓,他们能组成一个热闹的小乐团,激昂地奏《大罗音》、《破阵曲》。那?种快乐,是以?乐会友的快乐,常会引来乐工们围观。苏月偶尔也会在人群中发现?苏意,见她眼神楚楚,自己便先移开了目光。
反正茂侯府上的那?次吃亏,就当是给姐妹之情做了了断,质问甚至打骂都没?有?用?,她想祸害你,照旧会想尽办法,除非你一气儿把她弄死了。如今就是敬而远之吧,苏月很庆幸年前当机立断入了宜春院,要是再同她厮混在银台院,不知又要受她多少坑害。而苏意呢,想来也觉得羞愧无趣,后来就不常看见了,也好。
乐器在手里盘弄,大家奏得高?兴了,扬着笑脸对望。苏月发现?个怪现?象,每每都能看见青崖的目光在颜在身上徘徊萦绕,带着点凄楚,又带着点向往。
散场后她就同颜在开玩笑,“青崖的眼珠子都快长在你身上了。”
颜在听了回头?望望,小声对她说:“青崖那?孩子孤寂得很,你亲近他一些,他就拿你当救命稻草了。”
青崖的命途坎坷,又因?为生得太好,多少会受些排挤。苏月叹了口气,好在她们的小圈子愿意容纳青崖,有?什么吃的玩的,常会带着他。只是他仍旧最黏颜在一个,大家开玩笑,让他认颜在做干姐姐,他却摇摇头?,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也是,有?缘不必生在一家,常聚一聚,就很快乐了。
宫中近来没?有?大宴,接下去?就等?端午正日子。这期间城里勋贵之家的宴饮倒不少,园里的乐工会轮番安排出去?助演,白少卿开设家宴的日子,转眼也到?了。
这天通共有?六个前头?人一同前往,刘善质和苏月坐在一起,暗自看了她好几眼,屡屡欲言又止。
苏月转头?冲她笑了笑,“咱们到?了白府上,娘子有?什么话,找个机会当面和他说吧。”
刘善质垂下眼,眼神黯淡,“我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再见我,他总让我别胡思乱想。”
苏月忍不住唏嘘,这种敷衍是最不花力气的,与其?让人不要胡思乱想,不如直接把人接出去?。不过碍于是人家的私事,她一个外人不便插嘴,唯有?垂下脑袋擦拭自己的琵琶。
刘善质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切切道:“辜娘子,我有?个不情之请,求你帮忙。”
这个不情之请,想必又是一桩棘手的买卖啊。她不想答应,但见刘善质憔悴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犹豫了下道:“不知我能为娘子做些什么?”
刘善质道:“帮我试试他……”见苏月大惊,忙又道,“不是让娘子刻意引诱他。他今日邀你,必定会找机会同你说话,娘子只要言语间透露急于离开梨园的意思,看他怎么回答你就行了。”
苏月纳罕地问她:“你当初就是因?这句话栽进去?的?”
刘善质哀致地点头?,“越是出挑的前头?人,前朝时候越是遭罪。我受够了内敬坊的日子,只想离开这里,他答应替我找出身契,借着离园就医的名头?,把我救出去?的。”
然?后承诺只是承诺,说过就忘了,目的一旦达到?,就开始避而不见,连个交代都没?有?。可惜刘善质这点上没?有?春潮洒脱,春潮一旦发现?有?变,首先是脱身自保,而刘善质显然?不死心,还有?指望,归根结底是太过相?信白少卿对她的感情。
苏月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她心软,经不得刘善质哀求。斟酌一番后道:“若白少卿当真来找我,我顺口一提倒也不难。但若是试探过后不如娘子所愿,娘子从此能振作起来,别再自苦了吗?”
她说能,那?双眼睛渐渐沉寂下来,“若不是图情,我早就出去?了,何必苦苦等?他。”
苏月说好,“我只帮娘子这一回,过后你们怎么样,不和我相?干。”
就此说定了,到?了白府上 ,各自抱着乐器,进了早就预备好的茶室内。
刘善质脸上始终带着一点惆怅,席间雅乐照常演奏,但苏月能听出她琴音里的迷惘。白家的那?些族亲面上客气,暗里是瞧不起乐工的,还因?他们听腻了雅乐,非在中场的时候要求她们换胡乐。
大家没?办法,只得照着他们的喜好换曲目。事后白溪石来致歉,说族亲不懂梨园的章程,请她们海涵。一面又客套地招呼:“女郎们不是外人,不必拘在小小的茶室里,可以?到?处走走看看。”
树挪死人挪活啊,苏月趁机站起身,赧然?笑道:“我坐了半日,确实累了,还请少卿包涵我的失礼。”
白溪石说哪里,“晚间宴饮还早得很,大家随意就是了。”
于是苏月就依照和刘善质的约定,将行动的范围圈定在假山附近。没?消多久,白溪石安排完了亲友们,果然?来寻她说话了。
他还是很客气,言语也谨慎恭敬,“今日劳烦辜娘子了,好不容易清闲,又被我请到?家里来。”
日光洒在年轻女郎如帛的皮肤上,那?肌理剔透莹亮。她说少卿客气了,“您执掌梨园,我们身为园中人,能为少卿效力,是我们的荣耀。”
白溪石凝视着她,缓缓摇头?,“我听过一个传闻,说娘子与陛下曾有?牵扯,原本是不敢劳动娘子的。”
苏月尴尬地“嗳”了声,“到?了婚嫁的年纪,寻常提亲议婚而已。这原本是件小事,无端被宣扬了起来,令我很羞惭。如今婚事不成,人又进了梨园,只能感慨世事无常吧。”
白溪石恍然?,顿了顿问:“小娘子与陛下,没?有?再往来吗?”
苏月料他和众臣一起进退,应当不知道太多内情,便笑道:“当年提亲是太后的主张,我与陛下连面都不曾见过,又何谈往来呢。”
听者逐渐舒展开了眉目,嗟叹着:“这门婚事,终究是可惜了。我听说辜娘子是姑苏富户出身,在家亦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你这样的女郎,原本不该进梨园的,可惜天意弄人,到?了这地界,想必心气都被磨灭了。新朝的梨园虽相?较前朝略有?收敛,但在看不见的地方,始终有?鬼魅噬人啊。”
苏月顺势接过了他的话头?,“我也知道,可是没?有?办法……”她拧眉苦笑着,“既来之则安之,只好仔细研习琴技,等?着有?朝一日朝廷大赦,放我们回去?吧。”
白溪石却一笑,“乐工不是囚徒,就算大赦天下,放归的也只是上了年纪的老?乐工罢了,若想出去?,得靠自己另想办法。”
这是要露出獠牙了吗,不知假山后的刘善质听见没?有?。
苏月垂首喃喃:“我在上都没?有?亲故,也没?人为我斡旋,要想离开梨园,恐怕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