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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美,值得君上一观。”

涤砚听得愕然,云玺有些紧张。

不会真让君上就,欣赏夜景吧?

却听阮雪音继续道:“既然君上已经看过了,雪音可否斗胆,请君上下旨熄灭宫中与街上的室外灯火,各宫内与百姓家中烛火最好也少留些。”

顾星朗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想猜,总归时间不早了,便转头向涤砚:

“吩咐下去。大家今日节庆辛苦,也早些回家安置。”

“雪音才疏,一不会作画,二不会弹琴,三不善跳舞,亦不能收集世间珍宝敬献。只好向老天爷借一份薄礼,还望君上莫怪雪音偷懒。”

顾星朗此前只是盯着远处夜色和城中那些斑斓灯火看,此时终于转头看向她。

向老天爷借,那是什么礼?

她的侧脸倒很好看,轮廓精致,比正面更好看。长长的睫毛在夜风中微微颤动,因为离得近,连雪白面颊上细细的绒毛都能看见。

她微微仰着头,非常认真盯着夜空某个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

顾星朗待要开口问,却见她樱唇微启:“君上请看。”

顾星朗转回视线。

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先前热闹斑斓的城中灯火变暗了些,想来是旨意传下去了。

但涤砚和云玺在听到阮雪音那句话后是无需转头的,直接看向夜空便可,所以他们都看到了那道转瞬即逝的星光。

顾星朗莫名其妙,正在疑惑,忽见漆黑夜幕中一道银色微芒划过,只是刹那璀璨,便消失在黑暗里。

他不确定阮雪音是不是唤他看这个,微怔,然后又看到一道笔直的银色光芒斜斜落下。

然后是第三道。

第四道。

“奔星?”

“是。”

顾星朗挑眉。这看奔星当然需要运气,但几颗星星而已,便是她费时等待还请旨移驾的,贺礼?

“这会儿本不是最好的时候。但雪音不敢有劳圣驾等至半夜,到底此刻也该有了,便大胆请了君上过来。还请君上稍候片刻,就快了。”

她一壁说着,眼睛仍然盯着此前一直在看的方向,容色沉静。

顾星朗本对收礼没有兴趣,对她送什么更是无所谓。但既来之,则安之,便看看是何等风景。

复又重新望向夜空。

又一颗。比先前那些似乎更大更明亮,划过的线条也更长。

然后同一时间错落划过两颗。

同一时间错落划过五颗。

越来越多。

直到此时,身后一直在聊天的众人当中才有人发现了夜空里正在发生的事。

“奔星!怎会如此之多!”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夜空看去。只见数十颗星子,从西北处的天空斜斜下坠,划出无声却璀璨的痕迹。痕迹尚未完全隐去,又有数十颗星子落下,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渐渐连成一片,一时间整个霁都上空繁星四溅,光落如雨。

城中大街上的灯火不知何时已经尽数熄灭了,连那些从家家户户窗间透出的烛光也极暗淡,越发衬得夜色如墨,如雨而下的星子异常耀眼。

空气变得安静。明光台下之前隐隐攒动的议论声也消失了。台上台下,所有人望着漆黑天幕下簌簌飞窜的银色星光,震撼无语。

又过了几乎半炷香时间,似乎是宁王的声音响起: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都说星子璀璨,却无法绽放,于是世人发明了烟火。真正见到繁星坠落、如雨如雪的场面,才知烟火之矫情苍白。”

安静如水的空气终于被这句话打破,惊叹声自人群中响起。从明光台向四周扩散,皇宫各处越来越多人看到了这幅画面。每个人都尽力控制着惊叹声,但极轻的叹声叠加在一起,仍是形成了一片如海的声潮。

顾星朗却通通没有听到。

众人安静时,他便陷入了安静;待众人开始惊呼赞叹,他还陷在那片安静里。那些星星明明在无声落下,他却好像能听见它们坠落时的声响。

不知为何便想起母后来。

那时候他六岁,也是一个夏夜。极难得的,三哥不在,他便与母后两个人坐在承泽殿的中庭乘凉。漫天星光璀璨,便如今夜,只是没有星落如雨的场面。

本来只是坐着,母子俩聊着近日趣事,主要是他在说。不知怎么,某一刻母后突然严肃起来,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话:

“星朗,你天赋卓绝,母后很欣慰,日后要像你哥哥一样,多为你父君分忧。星磊是太子,有朝一日,你也须像为你父君分忧那般,为你哥哥分忧。你们都是母后的孩子,他日星磊继承大统,你也一定是祁国最尊贵的王爷。这就够了。你要记得,永远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上,不要忘记与你亲兄的情分。如此,母后才能一世安心。”

第二十八章 星落明光台(下)

那时他才六岁,不明白母后为何会说这样一番话。他至今不去细想这件事,或者也是不敢想。可再是不想,十四年过去了,那些话早就在潜意识里被他消化了千万遍。

母后跟所有人一样,也担心有朝一日他会为那个位子站到三哥对面吧。

可那时候他才六岁。

皇室的残酷逻辑,连一个六岁孩子都要严加提防。

他不能怪母后一碗水未端平。或许母后也并不是偏心三哥,只是同时为他们两人着想。三哥已经是太子,也足够优秀,立嫡立长,亦最合祖宗规矩。自己再是天赋过人,终归没有必要再生变数,引出事端,伤了家族和气、兄弟情分。

这些都是对的。

可自己是什么性子、怎样的人,母后不清楚吗?何至于那时候就要讲出这种话?

还有晚苓。近二十年的情分,因为一个凭据不足的流言,便疑他至此。

终归在她们看来,渴慕皇位以至于兄弟反目这件事,是有可能在他身上发生的。

若母后看见如今坐在这位子上的人是我,过天长节受万民朝贺的人是我,站在明光台上眺望整个大祁国境的人是我,

她会开心吗?

还是她会和晚苓一样,也怀疑三哥的死,与我有关?

那么父君呢?六年前传位之时,他是何种心情,是否也疑心过我?

这茫茫世间,或许根本没人相信,他对那个位置从未生出过渴望,一刻也没有。

但如今站在这里的,还是成了他。

真是讽刺。

又如何呢。

他对这个君位,既不排斥,也不渴慕。三哥战死,自己临危受命登上大宝,他以为这是一份责任,一项使命,一种传承。于是他毫不犹豫坐上去了,并且自第一天起就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年他十四岁。

十四岁的少年,不得不迅速适应一个永无宁日的君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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