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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刻,他如释重负了。

这很不对。非常不对。因为那意味着昏睡的是晚苓。

那么他就不该如释重负。

他来不及剖析此刻心态,火焰还在升腾,茅舍已形同废墟,而眼前景况令人悬心。

他迅疾下马,大步流星过去,蹲下,见她即使跪坐着,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欲坠,想伸手去揽,又怕不合适,于是只轻扶了她手臂。再看向被裹得严严实实、双目紧阖的纪晚苓,眉头紧蹙,眼底泛起忧色:

“怎么回事?”

不等阮雪音答,他举目望向人群。每日秋猎,自有太医局的人随行,一人半天,如此轮值。这会儿正好是太医令本人。

张玄几得到示意,赶紧快步上前,同时一座辇轿跟上,几名婢女手忙脚乱就去扶阮雪音臂弯里的纪晚苓。

“尽量轻些,瑜夫人受了伤,这斗篷务必得一直盖着。”

几名婢女听她语气甚严,君上又在旁边,大气不敢出,只连连应诺,极尽小心将纪晚苓“搬”上了车辇。张玄几看向顾星朗:

“君上,那老臣便先——”

顾星朗点头,却听阮雪音再次拖着气声缓缓开口:

“张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玄几看向顾星朗,后者默许,于是上前半步,跪下揖礼:

“夫人请讲。”

只听阮雪音压低了本就极弱的声量艰难道:

“张大人可识得一种药,叫做凤凰泣?”

第一百三十五章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此时无风,张玄几半百的胡须却猛然一颤。他身形不变,依旧低着头,但讲话声调出现了极尽克制的起伏:

“夫人说的是,白国宫廷——”

“看来大人知道。”阮雪音出言打断,不知是想切断内容还是仅仅因为情急,“那么大人,想必也会治。”

张玄几不动声色看一眼顾星朗,再次低头:“老臣知道方子。只是从未真正施行过。不知道瑜夫人——”

“无事发生。”她气息越加微弱,左手死死撑着地面才能保持不倒,“我适才摸过她脉象,最多不过一炷香时间,那么到此刻,也不到半个时辰。大人待会儿回到行宫,不妨以半个时辰计,再来斟酌方子用量。”

撑着地面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顾星朗一直扶着,当然感觉到了,再也忍不过,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阮雪音此刻已经力竭,也不抗拒,一侧脸贴着他胸膛,觉得舒服了些,继续看着张玄几道:

“大人知道的吧,解这凤凰泣,需根据时间长短和病人症状定药材比例,稳妥起见,还需先施针。我想着,怕是需要崔医女来办。”

“老臣明白。”

对于阮雪音此刻说的所有,张玄几都深觉惊愕。不仅因为对方言之凿凿瑜夫人中了凤凰泣,更因为她寥寥数语间显现出的医学药理修为。

“此事关乎清誉,声张不得。君上要对太医局和今日伺候过瑜夫人的所有宫人,下禁言令。”说这句话时,她收回了目光,将大半张脸埋入顾星朗怀中,微微仰头,几乎是在他耳边低语。

如此亲密,前所未有,但他们俩都没有心思在意这个。顾星朗尚不清楚所谓凤凰泣到底是什么药效,可他听得懂她的语气,尤其“清誉”二字。

于是略吩咐了张玄几两句,对方连声应诺,忙忙告退往行宫去。阮雪音似乎用掉了最后的力气,只觉得头越来越沉,背上的痛感从周身酸痛中无比清晰地跳出来。

“还好吗?”

顾星朗只当她是救人用光了气力,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埋头贴着她发际轻声问。

“不太好。你这心头肉,不知得罪了哪方势力。又或者,他们是冲你来的?”

她像是没说完,但话音戛然而止。顾星朗只觉怀里一重,低头看去,见她双目紧阖,睫毛似有千斤重盖在小小一张脸上,连呼吸都轻微到难以察觉。

他心头一跳,才注意到她面色苍白如纸,唇瓣上尽是霜色。来不及细想,他抱着人就要站起,突然觉得托着她后背的臂弯不太对劲。

确切说,是某一处不太平整。

另一只手轻轻将她扶离臂弯些许,便看到自己白色衣袖上鲜红的血迹。他心头再跳,俯身探头向她后背看,便见那一处衣料已经完全破损,肌肤隐隐露出来,却不是白瓷的颜色——

像是重物击打造成的绯红,又不止于此,还有,应该是,灼伤。

殷红的血点子,正从那些因为高温而失却抛光感的皮肤表面缓缓渗出。

他脑中轰一声响,突然心口痛,抱起她便朝着乌泱泱的人群方向疾走。

沉疾、涤砚、云玺都候在不远处,先前看他抱着她仿佛在说话,不敢上前打扰。忽见阮雪音闭了眼,紧接着顾星朗骤然起身冲将过来,三个人集体傻眼,齐齐呆在原地。

涤砚最快反应过来,眼见顾星朗眉头深蹙黑着脸,风一般刮过自己身边,终于下意识喊道:

“都愣着做什么?车辇呢?想让君上走回行宫不成?!”

便是机敏过人的几十号禁军也没摸清楚状况,而一众宫人站立的位置就更远。众人听见吩咐,手忙脚乱便往车辇去,还没来得及上车御马,便听“嘶——”一声马鸣响彻山坳——

顾星朗已经翻身上马,怀里抱着佩夫人,朝行宫方向疾驰而去!

沉疾何等机警,见顾星朗快步走向奔宵(注),立时跟了上去,此刻已追至圣驾之后不远,临行前不忘对近旁一名兵士道:

“你抄霜花岭小径速回行宫,通知太医局的人,就说佩夫人怕也伤着了!”

霜花岭那条小径,顾星朗是知道的。但他抱着阮雪音,不方便走小径,所以挑了一条相对迅捷的大路。骑马颠簸,他疾驰出去数十里才反应过来,或者乘辇才是更好的方式。

但他彼时心急如焚,根本没思考斟酌,只想快些带她回行宫治伤。

涤砚自然也上了马去追,“驾”一声还没呼出,便听云玺在下面喊:

“大人带上我!夫人得有贴身的人伺候!”

涤砚心知有理,略一踟蹰,知道不是计较规矩礼数的时候,于是伸手拉她:

“踩着这马镫上来!”

一众人车马并进,兵分几路,前前后后到达行宫。涤砚走了霜花岭小径,下马后一路没命地跑,终于在快到秋水长天的最后一截长廊上追到了顾星朗。

他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

“君上,佩夫人居住的飞阁流丹,不是这个方向啊!”

他只当顾星朗急乱了脑子,只知道走最熟悉的路线,却听他语气阴沉,寒沁沁吐出几个字:

“救人要紧,还是选地方要紧?”

涤砚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心下打鼓。继而意识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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