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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家本就擅筑造,宇文珏又嗜各种石头成性,你不是仔细看过那本册子吗?”

“但青川火山极少,黑曜石的数量是很有限的。这么多,而且——”她瞪眼看向顾星朗,不信他不知道,“这些都是鬼仙红蓝眼。”

顾星朗挑眉:“知道的还真不少。若非父君告知,我并不知道它们叫作鬼仙红蓝眼。”顿一瞬又道,“光线这么差的地方,你倒能一眼看出来。怎么不说是墨玉?”

阮雪音有些无语,拿出随身携带的墨玉镜在他眼前一晃:“墨玉也分好几种,我这个是墨底,还有白玉底、碧玉底。但无论哪种底,都不会出现这种或蓝或红的颜色阴影,如果只是普通的黑曜石,我也分辨不出。偏偏是鬼仙红蓝眼。”她考虑片刻,决定多说一句,“曜星幛和山河盘,都是鬼仙红蓝眼所铸。”

怪不得。

那时在月华台上初见曜星幛,他便觉得眼熟,一直想这种暗夜里蓝蓝红红还自会发光的黑石像是在哪里见过。

“看来惢姬大人要你来看河洛图,确有根据。”

“老师只是依据有关河洛图的传言推断,并不知寂照阁内的情况,原来,还有黑曜石这层联系。”她有些迫不及待,“我们进去吧。”

顾星朗却不动,“进哪儿去?”

阮雪音呆愣:“第四道门门口啊。前三道不是已经解开了吗?”

“你倒真会狮子大开口。我们家解了三朝的谜,你一来就要坐享其成,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阮雪音莫名其妙:“不然你待如何?让我重头解一遍?那得到什么时候?”

顾星朗也没想好,不过是临到关头总觉得要后悔,垂死挣扎,没话找话。正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对方分辩道:

“我如今也算你们家的人,不算占便宜。”

此话一出,素来沉定的少年几乎要呛咳出声。当然不能咳,勉强稳住了,情形却略显狼狈。

阮雪音见他一张脸因为忍咳憋得发红,也有些反应过来。但她目标明确,为这件事做了太久准备,此刻为达目的动用些说话技巧简直理所应当。于是压住心中尴尬,清了嗓子继续游说:

“既是一家人,我也是来帮忙的,哪有为难自己人的道理?咱们就站在前人肩上,一鼓作气,今夜便将第四道门打开。”

此番话毕,她自觉怪异,暗忖这种游说法怎么有些淳风撒赖的味道?

根本就是。顾星朗非常确定。但他没空搭理这一项,骤然抬步至她跟前,距离近到能感知对方鼻息:

“这可是你说的。”

那眸中星光阮雪音如何不识得,下意识后退两步嗫嚅道:“什么我说的。”

你是顾家的人,那便不能说走就走,想回蓬溪山就回蓬溪山。那便要履行你作为顾家人的义务。一切义务。

也包括立场。

一通心思流转,却是半个字道不出,终是转了话头问:“你可想好了?每道门只给一次机会,今夜这道解不出,以后都不用来了。”

阮雪音挑眉:“哪有这种道理?若是一次便能解开的谜题,你们会花费百年才开三道?而且说好了,是你我一起解,怎么变成我一个人了?”脑中蓦然闪过数月前在御书房露台上,他答“第四道”前那瞬间的犹豫,当时竟全没注意,“还是说,这第四道门,你已经开了?”

顾星朗转身向正前方石壁走去,并不答话,只闲闲道:“走吧,看看你到底将宇文琤那本读透了多少。”一壁又交代:“去把你身后那两角的烛火吹熄。”

阮雪音这才意识到对方是要去熄灭前面那两角灯烛。她不明所以,依言行动,发现那烛台也是黑曜石所制。四角烛光先后泯灭,殿内更加幽暗,但维持住些微亮度的却不仅是黑曜石表层淡淡的红蓝光。

她看得非常清楚,就在最后一道烛火熄灭的同时,石壁之上开始浮出一些青金色线条,越来越多,渐渐自成形态,约莫也就用了几息时间——

殿内巨大的四壁表面赫然出现数量难辨的青金色骏马,或奔腾或静穆,形貌各异,栩栩如生,竟似一幅全然立体的千骏图。

或者,万骏?

但与其说是图,不如说是浮雕。肉眼看去,那些线条全无凹陷,也无凸起,而阮雪音确定它们是被刻上去的——

同曜星幛、山河盘左下角青金色的时间录刻一模一样。肉眼不可见但触手能感知的轻微凸起。就是这样的颜色,这样的光影,这样出现在鬼仙红蓝眼黑曜石上的状态。

第一百八十一章 寂照阁语(二)

老师所想完全正确。这两样器物同河洛图绝对有关系。但寂照阁不是宇文家造的吗?宇文珏立焱国,也不过三百年前。

曜星幛和山河盘,总不会出自他们家?说好的传自上古呢?

就算是,大焱皇族之物,怎会落入老师手里?

她几乎就要往传奇故事里最常见的情节上想,比如死里逃生,比如亡国遗孤——

已经过去百年,宇文家当真有后人尚存于世?如果是老师,那么她遣自己来霁都、探寂照阁、看河洛图,就都说得过去。青川传统,各国皇位传男不传女,按寂照阁只许国君入的禁制,身为女子,哪怕她姓宇文,也不清楚河洛图的秘密。

所以。所以。

一时间大脑急转,不知是否心理变化带动起血液流速,整个人竟有些发热。

但两件事阻止了她继续往下想。

第一,十几年来她所接受的思维训练,其要义之一是,复杂棋面上,太容易推断出的因果逻辑往往有问题,不可信;

第二,无论从情感或道理出发,她都不该这样揣测老师。惢姬中立于青川三十年,没有功利心,亦无目的感,她的所有智识和研究,都只出于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关于这一点,她和竞庭歌在几年前便统一了认知。

然而万事无绝对。

她脑子有些乱,生平第一次对老师产生的猜疑或者说困惑,叫她非常不安。因为这番出神,她错过了去看顾星朗动作,正前方黑曜石壁再次一分为二向两侧缓缓移动时,她醒过神来。

动静很大。轰隆隆巨石移动的声音在空旷殿中激起回响,她更觉得奇,暗道阁门那块青石怎么就沉寂无声,反而这道黑曜石门开得山呼海啸。

顾星朗回身见她还在呆,有些无语:“又不着急了?”

阮雪音绝口不提对于那满墙青金色骏马的观感,茫茫然望着两端墨黑石门问:“怎么开的?我都没看到。”

顾星朗意外,继而轻嗤:“我又没藏着掖着。自己不看,过时不候。”

阮雪音郁闷,又不能说自己适才为何发呆,着急道:“我刚走神了。反正也没打算藏,你就告诉我一下会怎么样。”

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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