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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顶班,天上星子闪闪,舟上烛光烁烁,上下两道眼皮渐渐无力支撑之时,忽然闯进一声怒喝:“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
瞌睡被瞬间惊醒,只来得及将手中的破铜烂铁藏在身后,无人应声,一时间气氛竟有些浓重。
“表兄忽然这么凶做什么?”崔竹喧面上顿时带了几分不满的神色,“他们是在帮我寻簪子,又不是躲懒不干活。”
金子熹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不过是根簪子,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回你的屋子里去,过后我派人给你送一匣子,别在这添乱。”
她委委屈屈地应了声好,低眉走进船舱。
身后是金子熹冷冽的发号施令,“船上混进了贼人,全体戒备,给我搜!”
崔竹喧眨了眨眼,脚步未停,只是在无人处悄悄翘起了唇角。
看来,已顺利逃了。
*
汾桡县,茶坊内。
送罢一伙在此处歇脚的力夫,小二正笑嘻嘻地将排在桌案上的散碎铜板捡起,一文、两文、三文……一两金?
小二登时看直了眼,手指头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又擦,磨得通红,这才颤巍巍地伸手,眼睛一眨不眨,喉头上下滚动,指尖距离亮闪闪的金只差毫厘,转瞬间却变成了一副女子的小像。
“可见过画上人?”男子一袭黑衣,通身绫罗,腰间挎着一把横刀,活脱脱一副生人勿近的阎王相,不好惹得很,可有金子做饵,饶是他声音再冷硬,也不妨碍小二讨好地笑成一朵花。
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缝中透出的目光在瞧清画像模样的那刻,顿时亮得逼人,“见过!我见过她!”
男子紧皱的眉头豁然一松,也跟着流露出些许喜色,只是很快又被强压下去,将刀往桌案上重重一拍,“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敢信口胡说,编假话搪塞我——”
“我对天发誓,我真的见过她!”小二生怕那金子跑没了影儿,急匆匆地在耳边竖起三根手指,义正言辞的保证,“就在昨日,她在这茶坊里喝茶,还是我亲自给她倒的呢!”
“可知她去向?”
“知道,她是……”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掀帘而入,小二正要搪塞一句打烊,那人却直直奔向他的面前,而后将手中纸张拆散,抖落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女郎,不巧,与桌上那张小像生得一模一样。
“你昨日可曾见过她?”
小二看看新人,再看看旧人,斟酌着语句道:“见是见过……”
持刀男人望见画像,瞳孔一缩,手腕一抖,一把银刃就横在了来人的脖颈,质问道:“说,你如何会有这幅画?”
金玉书被吓得脸色一白,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这、这是我表妹,我给她画的像,有何不可?”
“一派胡言!”男人冷嗤一声,“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模样,癞蛤蟆学了两日走,便敢胡乱攀亲!”
金玉书心中忿忿,他怎么就癞蛤蟆了?就算不是什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起码五官周正,称一声清秀不为过吧?但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梗着脖子道:“这就是我表妹,你爱信不信!”
反正他要是找不到人,回去寇骞也饶不了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破罐子破摔。
一时间气氛凝重,剑拔弩张,小二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怯怯地开口:“那个,昨日这女郎来时,确实说她是要去寻表兄来着,但是县衙的班头帮她寻到了,她就跟着人走了。”
“跟着谁?”
“跟着谁?”
两道锐利地目光直勾勾地逼过来,小二在脑中反复回想那颗灿灿的金子,强行稳住跳得愈发慌乱的心脏,“跟着金家的管事,上了商船。”
金玉书一时愣在原地,双目陡然睁大,好一会儿才艰难出声:“你是说,她跟着我兄长的船走了?”
男人倏然将金子扔出,小二立时追过去捡起,待他欢天喜地地抬起头时,茶坊里已空无一人。
*
松荆河上,大船尾部勾连着数条小舟,恍若横生出了七八条尾巴游荡在河水间。
忽而,河水里扑腾出一个瘦长人影,瘦长人影拽着另一具人影,攀着自船舷蔓下的绳索往上爬,前者动作灵活地踩着船身借力,犹如猿猴一般,踏着船舷,翻进甲板,后者则如一滩烂泥般被扔在上头,一动不动。
牛二兴冲冲地跑过来,瞟过一眼,发现是个人,顿时没了兴致,恹恹地靠着船舷坐下,“这水里怎么见天地漂人下来,也不晓得漂点金子什么的。”
“金子要能浮在水上,那还是金子吗?”阿树抹了把面上的水,将外衫、里衣一并剥下来,光裸着上身,手一拧,沥出稀稀拉拉的水,就近寻了根挂帆的纤绳当晾衣绳,把衣裳摊开晾好,奚落道,“指不定是哪户做白事剩下的纸元宝,难不成要我捞上来提前为你的丧事准备着?”
“滚你的,老子干这么多年,还买不起崭新的纸钱不成?”
“那谁说得准呢?”
阿树一边同他斗着嘴,一边俯身去看捞上来的人,按照惯例,该搜刮一番,只是刚伸出手,一片纤薄的刀刃便横在他喉头。
“我要见寇骞!”
第44章 044 孤身潜入 他,被骗了。
女郎这番挟了人质在手, 刀兵铮鸣之声接连响起,而后是十数条白花花的刀刃,把她合围在内,至于游荡的船工们, 倒是如脚底抹油般, 溜得一个比一个快。分明是走货的船只,如今却成了两帮恶徒的斗殴之所。
“我不欲伤人, 只是有事要同寇骞商讨, 劳烦你们将他请出来。”
“……就这样, 没了?”
楚葹点头。
“不是,就这点事, 你直说不就完了, 闹这么大阵仗!”阿树差点儿将白眼翻到天上去,心疼自己干了趟白工,一文钱都没捞着, 烦躁地抓头发, 扯着嗓子喊道,“老大,找你的!”
只是过去半晌, 也无人应。
楚葹不由得拧起眉, 眸中带了点怀疑, 刀刃威胁地又压进几分, 与皮肉紧贴一处, 倘若他轻举妄动,绝逃不脱一个死字。
阿树扯动嘴角尴尬地笑两声,硬着头皮解释道:“那什么,他还没睡醒, 你先别急啊,再等等。”
她微微挑眉,就见他先试探性地放下一只左手,伸向旁边,挤眉弄眼地从牛二那讨来几颗未剥壳的花生,砸向船舱顶部,她下意识跟着望过去,就听见一点极轻的吸气声,而后那舱顶上缓缓竖起个东西,眯眼细看,是一截手肘。
手肘逐渐升高,拼凑成一个半坐着的人影,低垂着脑袋,一副宿醉头疼的模样,有气无力地出声:“你们又在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