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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竹喧双手并用, 咬牙拉拽着缰绳,终于迫得马头偏移少许,与粗粝的树干擦肩而过,可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柔软的草叶自不必说, 被马蹄践踏成零碎的几段, 半截陷进泥里,半截瘫在土上, 半空中横生出的粗枝, 不算密集, 尚能挨个闪躲,可粗枝上再横生出的尖细枝条便实在避无可避, 这根拉扯着裙裾, 那根牵拽着袖角,甚至越过单薄的衣料,直接划开皮肉。

疼吗?自然是疼的。

可她已然无瑕顾及这点微末的伤口, 夹马腹, 勒马头,缰绳几乎是已嵌进手心了,可身下的马全然不听使唤, 甚至被她逼出了些凶性, 不再一味奔逐, 反倒将矛头对准她, 挥舞着四只蹄子颠簸着, 企图将她从马背上甩到马蹄下。

只靠缰绳已然不够,她本能的去拽马的鬃毛,又顺着鬃毛,死死地攀着马脖子, 五脏六腑在皮肉里颠来倒去,好似被架在一口不断翻炒的铁锅之中,头脑变得昏昏沉沉,眼前愈发模糊,耳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更加凄厉的嘶鸣。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喷涌而出的鲜红,她尚还没辨清发生什么,整个人已然被抛至半空。

山道粗砺,细碎的砂石不计其数,其中还掺着落下的大小枯枝,出血定是免不了的,兴许还要被扎出几个窟窿,撞断几根骨头,她忍不住闭上眼,几乎是做好了头破血流的准备,可随之而来的疼意却远远低于她的想象。

她被小心地拢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耳侧,是平稳有力的心跳。

“……寇骞?”

“在呢。”

崔竹喧缓缓睁开眼,这才看清那片红色的来源,那匹马匍匐在地上,马腿被刀刃生生砍断,汩汩往外流着血,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竭力地伸展着马蹄,却怎么也站不起身。

她不由得瑟缩一下,分明是极小的弧度,一双手却将她拥得更紧,轻抚着她的脊背。

“不是回家了么?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

她回过神,转头望向那双熟悉的眉眼,在理智赶到之前,泪水已淌了满脸。

寇骞顿时慌了神,抱着她坐起身,小心地检查她身上各处,衣裳沾了泥,破了口,手上也沾了泥,破了口,他低下眉,捧着她的手,轻轻地吹拂过去,“忍一会儿,等寻到水源就给你上药。”

不过是被缰绳磨破了些皮罢了,放着不管也能顺利结痂,便是她浑身上下的伤口加在一起,也抵不过那马所受的十分之一,分明出刀斩马的动作未有分毫犹豫,今却为她这点微末的伤口大惊小怪。

崔竹喧盯着他,并不应声,只是抽出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而后顺着脸颊往后,指尖落在他的左耳上,无意识地揉捏着。

耳朵还在,没有被割下来,人也还在,没有成一具新尸。

一点痒意顺着耳垂流向心口,寇骞本能地往她手的方向偏了少许,俯首低眉,好让她的动作更方便些,“怎么了?”

他抬手想去擦擦她面上的泪痕,可唇上却忽然贴上一片柔软,悬于半空的手僵了一瞬,转而落在她的后颈,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吻加深一些。

她攀着他的脖颈,将他往下拉,亲过唇瓣,又一寸寸亲着脸颊,含住他的耳垂,向来只用来泄愤的尖牙利齿,如今只轻轻的磨蹭着,除了吻痕,再留不下其它。

“……簌簌?”寇骞低垂着眼睫,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哑得一塌糊涂,“等等,先别……”

察觉到他的抗拒,温柔小意的舔舐立时变成了警告的啃咬,他吃痛闷哼一声,再抬眸时,便对上一道质问的目光,“谁允许你偷偷逃跑的?”

寇骞目光闪躲,干巴巴地解释道:“约定是赶到郡城,联系上崔氏的人。”

“你又拿这种话来搪塞我!”女郎眸中氤氲,眼尾的红晕尚未散去,饶是现在摆出副横眉竖目的凶厉模样,也让人生不出半分惧意,“什么约定,那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编出来的,我才不管!给我解释,立刻!”

“某还没有挣到一个正经的身份,若是被旁人发现了,对你的影响不好,”他曲着指节,小心翼翼地接住那颗滚落的泪珠,扯动唇角,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小祖宗不是给某安排了一个新上司么?等帮她做完事,领了酬劳,某就带上全部家当,去虞阳投奔你,好不好?”

“呸,谁稀罕你那点家当?”崔竹喧哽咽一声,瞪向他,“你这个笨贼,都被人抓来扔到这里了,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还好意思跟我提家当!”

寇骞倏然皱起眉,语调微沉,“谁跟你说,某是被抓到这里的?”

“蓝青溪啊,”她茫然地回答,忽而反应过来,“……他是,骗我的?”

寇骞熟门熟路地牵着她在山林里穿行,弯来绕去,走过一堆在崔竹喧眼中看起来大差不差的花、草、树,风声萧萧,叶声簌簌,流水潺潺渐入耳中,面前便现出了一条清澈的小溪。

她被安置在一块平坦的巨石上坐着,寇骞捡了她的披帛在溪中洗净,将她肌肤上沾染的泥灰一点点拭去,采了山黄荆的叶片揉碎敷上掌心,再用披帛充当纱布,缠绕几圈,系好结,正欲把多余的一大段割断时,她却先一步抢过披帛,拽着他手腕,也绑上了一个结。

寇骞疑惑地看向她,“干什么?”

崔竹喧将下巴扬得高高的,冷哼一声,“免得哪个讨厌鬼又趁我不备,偷偷逃跑!”

“……行,小祖宗想怎么样都行,”他颇有几分无奈,低眉,衔着披帛的末端,将那个松散的绳结扯到最紧,这才挨着她坐下,“好了,现在说说,你怎么不回虞阳?”

“还不是那个惹人烦的蓝青溪!”提到这个,崔竹喧便憋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仗着我身边无人使唤,便敢蹬鼻子上脸,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不仅不肯派人送我回虞阳,还逼我参加宴席,我写给堂兄的信多半也被他拦下来了。”

“这些小事也就算了,他竟然还骗我说派兵清剿了白原洲,把我诓进来!”

寇骞眸色微暗,两手不自觉收紧,“这个,不是骗,确实有官兵去剿匪。”

崔竹喧愕然地抬眸,一股莫大的恐慌涌上心头,声音有些发紧,“那,那大家都平安吗?阿鲤怎么样?还有范云、范娘子呢?阿树他们……”

“……不知道,”他的声音更低了些,“某和楚葹离开时,白原洲还一切安好,某混入猎山时,才探听到白原洲被剿的消息,就算抽身赶回去也来不及了。但依照以往惯例,只要他们不抵抗,一般不会被当场斩杀,只是会被关押起来。”

“关押之后呢?会被送来这,当成那群不学无术的纨绔骑马狩猎的玩物?”

寇骞轻点下头,沉默片刻,道:“秋猎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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