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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游娓娓道来,熟门熟路地引游客一件件欣赏那些展品。

“23岁,跟我一样大,死得好早啊。”丸子头女生不经意间感叹道,“贞观十八年,晋阳公主就去世了吧?这一年死一个女儿,不知道太宗是什么心情?”

旁边有人顺口接道:“不止呢,太子承乾也是贞观十七年被废,贞观十九年就死了。三年,一年死一个。”

“我的天,这谁受得了啊,都赶上老朱了,中年丧妻丧子,这不得哭瞎?”女生咋舌。

“听说太宗本来就爱哭,这一个个的,全是他最在乎的皇后生的孩子,那得哭成啥样?”

哭成啥样长孙无忧最有发言权了。

她本来也很难过,两个女儿都英年早逝,承乾被废早亡,她有心想问问前因后果,却又知晓如果不是别无他法,李世民是不会废太子的。

他必然已经试过所有能试的法子了,才会出此下策。

长孙无忧泪盈于睫,却没有言语,只默默听着导游和路人的话,仿佛在这只言片语之中,勾勒出她去世后孩子们的人生。

她也没有再质问和苛责什么,只安安静静陪他落泪,轻声问一些仿佛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砚台不是丽质用的吗?”

“……是兕子用的。她喜欢去找丽质,和她一起写字画画玩。后来丽质专门为她备了一套文房四宝茶具之类……兕子喜爱白瓷,觉得素净。再后来……就陪葬了……”

他断断续续地提起往事,几次哽咽。

长孙无忧轻轻叹息:“我记得丽质更喜欢青瓷。”

“……嗯。”

“尤其喜爱夏天用青瓷瓶插上含苞待放的芙蓉和莲蓬,或者用五瓣瓷盘在檐下接水,听水珠敲打滚动的声音。她小时候能坐在屋檐那里看一整天雨,手里的书半天才翻一页。”长孙无忧含泪而笑,“我那时候问她,这雨这般好看吗?她说她好像在听一首曲子,比琵琶和箜篌还要好听……”

“她后来……也喜欢听雨……还带兕子一起听……”

“兕子坐得住吗?”长孙无忧失笑,眨去隐约朦胧的泪光。

“兕子听得睡着了……我去把她抱回了宫。”

“从兄长家一路抱回宫吗?让人瞧见了可不太好。”

“无忌家没有外人,不必担心这个。当时把丽质嫁给冲儿,不就是图离得近,都是一家人吗?”

……

“大家看,这是长乐公主的墓志,洋洋洒洒一千多字,用非常华丽的辞藻赞美了这位备受宠爱的公主殿下,其中这句‘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5]’我本人尤其喜欢,仿佛可以透过这句话看见一位穿着大唐华美襦裙、天生丽质的公主殿下……”

导游对解说词信手拈来,“她不仅美丽,而且尤其聪慧。当年太宗欲分封诸王与功臣为世袭刺史,长孙无忌等大臣屡谏无效。长孙无忌遂请长乐公主进宫劝说,太宗听取了公主的建议,才取消了这个想法……[6]”

李世民静默地听了很久,走过彩绘陶俑和神道碑,走过车马图和墓志铭……就好像走过了女儿二十三年的人生。

“我发现……”

“嗯?”长孙无忧一句句地看着墓志。

“我发现无论多大的事,落到史书上其实就一句话。事如此,人也一样。”他低落地说。

“毕竟,历史太长,而人寿太短。”长孙无忧宽慰道,“古往今来那么多帝王将相,皇图霸业,放在史书上,也不过几句话罢了。可大唐的百姓知道你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会记得,也会感念。”

李世民沉默着,不应声。

长孙无忧便知晓这次有点难哄了,她想了想,提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

“裴寂坚壁清野,致使百姓怨声载道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这他如何能忘?

“那次父皇不得已将仅剩的军队交给你,送你出征。但大军走得匆忙,你履冰渡过黄河,屯兵柏壁,粮草没来得及跟上,大家都很发愁。可你只是发了一道王教,告诉百姓秦王来了,就解决了粮草问题。[7]”

“……嗯。”

“因为他们知道你来了,不是李元吉,不是裴寂,不是任何一个大唐将军,就只是因为是你,是战无不胜、秋毫无犯的秦王,所以百姓们争相为你送粮,高高兴兴地期待你能打胜仗。后来果真打赢了。”

“……”李世民隐隐意识到她想说什么了,但因为是长孙无忧,他便一言不发地听了下去。

“百姓们想要的很少,你最清楚不过了,有地种有饭吃有盼头,日子能将就过得下去,不会被任意凌虐至死,就够了。他们相信你,是因为你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长孙无忧缓缓道,“大唐的百姓是这样,未来的观众也是这样。”

“……朝堂之上不会同意的。”

“你早就在考虑朝会的事了,也就是说,其实你自己是想同意的。”长孙无忧笃定道。

“我没有。”李世民不肯承认。

“即便没有,你也动摇了吧?”长孙无忧没有直接跟他争,而是更委婉了一点,“你是因何事动摇的?”

“……”

因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宣传男女平等的时代?

因为大清把西藏纳入了版图?

因为大明不和亲不纳贡?

因为这两个多月的耳濡目染?

因为那些弹幕背后的人们殷切的期望?

因为他有这个能力改变那个时代乃至后来无数女子的命运?

又或者,在更早、更早以前,他发现史官记载长孙无忧,是不写名字的。

那时候他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没有放在心上。

又或许他发现了不对,但依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向来如此,因为没有人反对,因为刀子没有割在他自己身上。

直到弹幕尖锐地指出【连长孙皇后、平阳公主和文成公主都是没有名字的!她们难道没有为国为民做了实事吗?凭什么连留下名字的权力都没有?】

李世民的心里不是没有震撼的,只是他以一惯的认知覆盖了这份震动,只是想着,他以后可以让史官加上她们的名字,记载得更详细一些。

但这样就够了吗?

李世民沉默了太久,长孙无忧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涩然开口:“当年我说服父亲在太原起兵,阿姊在长安,她劝柴绍迅速赶赴太原,她自己散尽家财,招兵买马,收服强盗,攻打土地,而后集到了七万的军队,打到了武功始平这些地方。等我到了渭河北岸,她率领一万精兵与我会合,建了幕府,一起围攻京城。她的军队里有不少女子,当时的人称为‘娘子军’……[8]”

长孙无忧沉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沉淀着许多欲言又止的包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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