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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死,那是一出生就定好的,谁定的?那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乡下死半大孩子也不是没有的,溺水的,生病的,叫车撞的,但卓腾这样喝百草枯死的在镇子上头一回。卓腾真的死了,班里好些女生都像明月那样哭了起来,张蕾没有,她觉得卓腾这种经受不起挫折的人,早晚会寻短见。

“卓腾真是白死了。”女同学抽抽噎噎说。

张蕾冷淡说:“他是白活了,跟娘们儿一样喝药。”

同学们觉得张蕾未免冷血,但同时佩服她什么事都能这么镇定,与众不同,什么也影响不到张蕾的感情。她们围着她,听她说话,她只要一张嘴,就能叫别人无话可说,不能反驳。

明月默默坐在位子上,她看着张蕾,她突然发现了张蕾维持权威的诀窍:她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以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存在着,她要么不开口,开口必定不能和任何人说的一样。她看起来非常冷酷,傲慢,再加上优秀的成绩,从而成为同学们顶礼膜拜的对象。

她察觉出自己很不认同张蕾,她对她之前的那种羡慕、畏惧,一下荡然无存,远去了。她意识到,张蕾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她的见解未必对,她变得普通起来,瞬间就这样了。

不管谁死,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该念书的念书,该打工的打工,该种地的种地,谁也不能闲着。

同学们渐渐不再说卓腾的事,明月周末回家,在镇子上见到了卓腾的妈妈。她已经继续活着了,跟旁边的男人打情骂俏,人摸一下她的屁股,她笑着打回去,好像从没死过儿子。

明月不能理解,卓腾似乎更可悲了,她晓得,卓腾的妈妈是镇子上人们口中有名的“骚货”,她轻浮,不要脸,所以看起来好像很快活,一点也不伤心。

他死了好像谁也影响不到,那他存在过的意义是什么呢?生死的事儿,太深奥了,又太潦草了,说死就死了,好像没活过。

明月没想到卓腾的哥哥会来找她,他哥哥是打南方回来的,听说弟弟死了,回家奔丧。他哥哥拿着《约翰克里斯多夫》,还给明月。

明月心里难过:“我不要了。”

他哥哥说:“妮儿,你害怕是不?我弟说这书是同学的,得还给人家,事情办完了我本来都打算走了才想起来这事儿。”

明月问:“卓腾知道自己不行了吗?”

他哥哥眼睛发红:“最后喘不上气憋死的,估计知道,妮儿你要是害怕我就烧给腾腾。”

明月淌下眼泪:“我不是害怕,你烧给他吧,卓腾以前也爱看课外书。”

他哥哥点头,拿走了《约翰克里斯多夫》,也许会烧给弟弟。

第9章 刚开学,卷子就跟草一……

刚开学,卷子就跟草一样长出来。

范小云不再出现在校园里,她去打工了。别班的同学,染了黄毛,站在镇子大街上,对着过往的人吹口哨,往后都不会来念书了。

日子真是寂寞得要爆炸。没有人可以说话,只剩下卷子、课堂、寝室。

晚自习下课后,寝室里有股闹哄哄的鸡窝味儿,她们一动,就如同鸡扇动了翅膀,气流是热的,有人不爱洗脚,有人不爱刷牙,但嘴巴不肯闲着,热烈地说着一切:学习、男生、明星。她们有时会说到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充满幻想,兴奋,好像自己未来也会置身于彼,永远地离开故乡,故乡是明日黄花。

只有张蕾和明月不怎么说话,张蕾是不屑。

明月却被一种模糊忧伤的东西裹住了,像杨絮那样,落到其他植物叶子上,裹了一层,很难清理。她觉得自己像条随时会干涸的小溪,石头露出来,是她苍白的青春期。她也不晓得怎么高兴不起来,她不爱讨论男生,也没有喜欢的明星偶像,时间是寂寞的,空间也是,寂寞好像叫什么东西凝在了心头。她希望获得新的感受,只能读书,一头扎进去,跟着虚幻世界里头的人一块儿高兴,热闹,那才是真的。

春天悄摸来了,田里的人也开始忙起来。杨金凤要卖豆腐,要干庄稼活儿,明月也不常回来,棠棠便没个管头,下了学,见杨金凤没来接,跟旁的小孩儿在外使劲疯不晓得回家。

周末的时候,明月回家,家里谁也没有。

春天一来,太阳的味儿变了。明月把被褥拿出来晒,又打扫会儿卫生。锅里馏的馍,箅子底下的稀粥鬻上来,搞得湿哒哒的,她把边角揪给鸡吃,嘴里嘬嘬唤着。

大清早棠棠就跑出去玩儿了,十点来钟才回家。明月见她头发稀乱,笑道:“你又上哪儿野去了?过来,我给你扎小辫。”

棠棠裤子也是拧着的,手里有袋日本豆,一咬嘎嘣响。

明月问:“你上小卖部买的?”

棠棠手指头油油的,一边掏,一边说:“五爷爷给我的。”

她嘴里的五爷爷是庄子里冯建设的爹,冯是本村第一大姓。那老头精明得很,没听说这么大方。

“他咋给你日本豆吃?”

“五爷爷说我跟他一块儿玩摸摸游戏,就给我买好吃的。”

明月疑惑:“什么摸摸游戏?”

棠棠只顾吃日本豆:“五爷爷叫我脱衣裳摸我,我再摸他。”

日本豆真响,在脑子里炸了一样。

它一直炸,明月脑子疼得很,一直到杨金凤回来,见她魂不守舍,锅也不好好烧,骂道:“能干就干,不能干赶紧滚,别丧着个脸,没人欠你啥。”

明月愣愣的,把事情告诉了杨金凤。

杨金凤的脸成了雪青色,就像月光照在白雪上头。

她一把抓过棠棠,问日本豆呢。

棠棠吓得要命:“吃完了。”

杨金凤立马去抠她嘴:“吐出来,你都给我吐出来!”

棠棠吐不出来,杨金凤的手指头便往她喉咙深处戳,戳得她要哕,口水眼泪一起往外流。

明月赶紧拉杨金凤:“奶奶,她都吃肚去了!”

杨金凤不管,她就要棠棠吐出来,好像她吃肚去的是臭屎,是浓痰,不吐出来这辈子都干净不了了。

她胳膊肘捣到明月胸脯,那里有硬硬的肿块,她发育了,疼得弯下腰。

羊在叫,猪也在哼哼,鸡不急不慢在院子里觅食,这叨两下,那叨两下,春天的树自顾绿着,风也很暖,只有院子里的人像疯了一样。

杨金凤拽着棠棠要去冯老五家。

“你不去!你在家烧饭!”杨金凤冲明月吼,她不敢动,等院子里只剩自己了,脑子里的日本豆还在炸。她没心思烧饭,都这个时候了,谁能烧饭?

一大锅杂粮粥咕嘟咕嘟响,什么都有,豇豆小麦玉米碎,熬透的时候盛出黏糊糊一大碗,把它当米饭吃。

明月的脸叫灶膛照热了,她的心跳很快,冯老五有三个儿子,小儿子冯建设像头熊,曾经把冲他叫唤的狗朝水泥地一抡,就抡淌了,地上全是狗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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