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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晔俯首称是,然后带着放下朝官服的总管很快退了出去。
朱门闭拢的刹那,文晔回头再次望向那个正坐在一树梨白下阖目调息的少年,刚才还谦恭和煦的神情一扫而空,随之浮现的是深刻的怨恨。
他还记得,那是帝赦元尊下令由灵珠子承袭老统领一切尊位权衔的当日。在听闻这个消息的瞬间,他几乎被强烈的愤恨冲击到失控。
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承袭家主之位,他暗地里花了无数心思,用了无数的手段,到最后却仍然化作一场空。
那么多的心血与筹备,就是为了在老统领战死,本宗血脉绝嗣以后,他能成为新的家主,从此与自己的过往斩断一切关联。再也不用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原生家庭里去,再也不用面对那个将他从小折磨到大的父亲,甚至还能利用家主的权利直接将他抹杀。
可没想到,灵珠子的死里逃生毁掉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愤怒,诅咒,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极致怨恨,但又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回忆里很快找出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白衣的本宗幼子的模样。
那是老统领唯一的夫人所生的最后一个孩子。
明明是个男孩,却生得一副比女娃娃还惊艳美丽的容貌,又带着自幼习武弄枪所形成的一股凌厉英气,是老统领夫妻最疼爱的一个孩子。
还因为被当初的帝赦元尊夸耀了一句“灵珠化相,天赐骄子”而得名灵珠子。
印象中,灵珠子因为年幼,尽管老统领对他表现出了极为不同的偏爱,但也还没来得及仔细教导他如何去做一个家主,只教会了他该如何在战场上取得胜利。
可是,有些没有号角,战火与刀剑的战场,可比那些单纯的厮杀危险得多。
抱着这个念头,文晔很快确立了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他要用最隆重的仪式欢迎这位年少便已战功赫赫的少将军回府,然后略施小计便挑拨了一出在他看来,灵珠子本应该是无从处理的闹剧。
也许他确实和他的父亲一样,很善于调兵遣将,排阵布局。可对于这些牵扯到血缘与家族内部利益权衡的东西,他恐怕就不会那么从容不迫了。
最好他足够听话,文晔就可以暂时留着他,成为一个名义上的傀儡。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寻机杀掉对方,也不用在圣尊刚下令后就弄得太难看,也让自己的嫌疑看起来太重。
可当文晔带着这个想法,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家主时,却被他脸上的神态所刺到。
他所想看到的,任何与厌烦,疲惫,茫然或者慌乱有关的情绪都没有出现。
少年苍白得有些虚弱的脸上只有一片令人发怵的漠然,清黑眼瞳里波澜不见,犹如一双深井般注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饶是文晔的年纪比他长了数倍,也在与那样的目光相接时,感到了一种油然而生的寒栗感。
最终,灵珠子开口了,嗓音和他的神情一样冰凉无波动,毫不留情地便惩处了所有明面上参与了这场闹剧的人。
凡是几名涉事家眷的侍仆,不论资历与主人是谁,关系远的就先刑后驱逐,贴身侍奉的便全部绞杀。
“至于几位姑母还有叔伯,既然你们刚才说要跪请公道,那便跪着。”灵珠子淡淡说着,连眼睫都没抬一下,“那些需要被用刑和绞杀的也不必带走了,就地处决吧,也算是陪着姑母和叔伯们最后一程。”
说完,他走进面前的祠宗堂里,背对着外面的一切,坐在他父兄的灵位前一动不动,直到外面所有的惨叫哭喊声都逐渐安静下来。
白色的身影像是一种被剥离了所有情感之后,才会呈现出的极端冷酷无情。
文晔死死盯着他,听到总管颤巍巍地跪拜在地,对他说所有侍仆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听到这里,灵珠子只嗯了一声,接着一句话便调换了府上所有的侍卫队。
他将等候在外的兵卒们唤进来。
这些都是之前在战争中,曾生死追随他与老统领的士兵。因为受了致命伤,即使治好后也已经无法再以全盛之姿重回战场,他们已经无处可归。
于是灵珠子告诉他们,从此以后曜家就是他们永远的容身之所。若家中还有其他老弱亲眷,也可一并接来安顿居住。
并且由此开始,这里的一切巡护事宜也都交给了他们。
这样的安排无疑将文晔在府中安插的所有眼线都清理掉了。不仅如此,全府上每个人的进出与动向,都会被灵珠子清楚地知道。
事情发展到这里,文晔终于明白,自己把这个老统领的爱子看得太轻了。
那张面若好女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个刚从战场回来的,沾满各族生灵鲜血的修罗。
这场惩戒一直持续到快傍晚,所有人都跪在偌大的庭院里,周围站立着的全是昔日火行军的士兵。
他们身上的战甲全都带着明显的刀剑划伤痕迹,甚至许多处都因为积年的血渍浸染而开始发黑,光是站在那里都让人能清晰感觉到一股凌冽的肃杀之气。
而那些被绞杀处死的侍仆们的尸身也没有被撤走,同样在庭院里瞪大着已经浑浊僵硬的双眼,直勾勾望着他们曾经的主人。
直到太阳已经西斜至群山脊线之下,晚霞即将再次铺满天空之时,文晔浑身酸痛地看到灵珠子忽然改变了祭拜的姿势。
他偏头看着窗外那隐约浮现出些许霞光的天空,目光淡然无尘,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终于完全沉没下去,霞光则热烈地盛开在天幕上。
灵珠子略微眨下眼,轻描淡写地松口让所有人都回去,将庭院立刻扫整干净,然后便径直回到了他一直所住的地方。
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不知是否是文晔的错觉。他好像看到少年手间隐约透漏着一抹模糊的绯色,像是一段刚摘取而下的霞光。
很快,灵珠子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文晔也随之收回视线,冷汗津津地缓慢起身,半垂着眸子,将所有浓重到极致的恶毒恨意都潜藏进眼底。
这个孩子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拿捏,他已经体会到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会从此放弃。
已经苦心谋划了这么久的家主之位,到了这一步,他不可能就这么甘心地认输。
傍晚,设立于寰辰太清宫的夜宴即将开始。
文晔照例要来提醒灵珠子该早些出发,却看到他正站在廊前,抬头望着被屋檐逼仄成四方天的苍穹,模样同那日一样沉静。
他不明所以地跟着抬头看向天空,可放眼望去,除了那灿烂夺目的晚霞以外什么也没看见。
他皱起眉,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但也没打算在此时深究,只维持着副表面的恭敬,温声开口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