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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荀子是要求“愚忠”,无论君王如何,臣子都要尽职尽责。君王不好,臣子更要忠诚,死谏,而不是弃君王而去。
而孟子则更倾向于如果傻叉无药可救,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如换个更好的。如果换不了,宁愿隐居山林。
“或者找个英主撺掇他谋反当王!”刘盈在一旁乱解读。
叔孙通干咳一声,说没有这样的事。
刘邦知道刘盈在胡说八道,就和刘盈胡诌的《抡语》一样。
但怎么说呢,盈儿的话总是莫名让人信服呢。
刘邦提起了兴趣。看来文人论战也不是很无聊嘛,哟哟哟,打起来了!
刘邦和刘盈都伸长了脖子,如果不是刘肥和韩信按住了他们,他俩的脑袋都要从屏风后面探出去了。
论战的时间有限,不能让士人论出个输赢。
也不可能论出输赢。
都几百年了,诸子百家的论战也没有输赢。
第一天的“忠”吵完后,第二天才进入重头戏。
诸子百家开始讨论,这天下还要不要统一。
孟子的思想是效法先王。但孟子口中的“先王”,是他塑造的一个道德完人,和后世“我注六经,六经注我”一样。
先秦诸贤都很会编故事,孟子编的先贤故事,就是为了推行他以仁政为重的“王道”。
所以孟子效法先王,不是主张全面复古。他也是站在支持统一这一边,但不支持用战争完成统一,而是由国君实施仁政,天下之民归心,天下自然一统。
诸子百家在战国末期,几乎每一派都是支持统一的,区别只是主张的手段不同。
春秋战国几百年的战争,让所有贤能之人都看到了分裂的弊端。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得出“统一”是结束战争的唯一解的结论。
刘邦疑惑:“但我记得秦始皇召集的东方学者是支持分封啊。”
叔孙通微笑:“学孟子的儒,践行的不一定是孟子的儒。孟子效法的先王,不一定是他们想要效法的先王。”
刘盈替他阿父解惑:“老师说的就是对的吗?先贤说的就是对的吗?我就觉得不对!”
刘邦:“……”好了,看见儿子这副嘴脸,他就知道诸子百家的弟子的思想,不能代表他们开宗立派的先贤的思想了。
叔孙通将刘盈歪掉的话题扯了回来:“再者,虽然人人皆知统一后的好,但要如何统一?大部分贤人认为,现在还不适合统一,分封更适合如今天下。秦亡后,支持分封的人就更多了。”
没参加辩论,也没在刘邦面前找存在感的毛亨这才开口:“大王,之前臣和你提过荀子得天下和‘凝’天下的思想。不止荀子,诸多先贤都提出了类似的结论,可这‘凝’要怎么实现?秦的灭亡,让人看到‘凝’不能一蹴而就。有的人想着徐徐图之,有的人想回到先周之时民风淳朴的时候。”
刘邦捏住刘盈的嘴,制止刘盈的抢话。
“你们儒家的孔子曾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已经流走的水不会回来,已经逝去的时光不会倒流,已经发生的变化,又怎能假装没有发生?”刘邦躲开刘盈挥来的拳头,“秦既然已经统一,后世所有有雄心壮志的人,都会想着天下一统……”
刘盈终于从刘邦的束缚中挣脱,忙开口:“没错!就像天下庶民不堪秦的重负揭竿起义,之后王朝只要太昏庸,庶民都会吼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把不当人的王全杀了!”
刘邦:“……”
汉臣:“……”
刘邦失笑:“没错,是这样。叔孙通,你和我讲讲孟子的仁政。他的仁政和荀子有何不同?外面吵得太厉害,我听不太清。”
叔孙通深呼吸,平息心头的颤抖。
他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为刘邦解释孟子的“仁”。
孟子的“仁”,归结于一点,就是全面取消各种苛捐杂税。
不仅是地税、户口税,孟子还主张农商平等,将行商税全部取消,藏富于民。国家只收十一的田税。
这样做,政府税收会变少,什么都不能做?
孟子要的就是政府什么都不能做。
他坚决反对任何徭役。不仅是战争,连官方开垦,他也很反对。
等庶民有钱了,他需要灌溉自己会去挖渠,需要去其他地方自己会去修路,需要更多的田地自己会去开垦,政府不要强迫庶民做事。
孟子还对君王世袭会出现昏君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希望重建“世卿”制度,这群“世卿”集合起来,组建一个国家智囊团,儿孙代代世袭职位。
当君王有很大的过错的时候,“世卿”需要规劝。如果君王执迷不悟,“世卿”就要联合起来重新选一个贤明的君王。
刘邦听得瞠目结舌。
他听懂了,他大受震撼。
难怪没有任何一个君王采用孟子的主张,这也太……太神奇了。
刘邦笑道:“我还是黔首的时候,应该会喜欢孟子的主张。”
只交田税,不服徭役兵役,君王昏庸了就会被换掉,太爽了。
叔孙通平静道:“孟子自己也知道他的主张不符合实际,这只是他的梦想。他希望后世人能完善他的梦想。”
刘盈双手捂住嘴,免得笑声被外面的人听到。
孟子说的是“世卿治国”,那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他只能看到“世卿”。
但如果提炼他的思想,孟子治国的方式后世有很多现代国家都采用了,那就是“小政府”和“议会制度”。
“孟子的思想,几千年后的后世人会用,但不适合我们华夏。”刘盈笑够之后,放下手道,“我们向来是天裂了自己补,洪水来了自己治。要做大事,就要集中民力。因为不想虐民,所以不补天不治水,放任百姓去死,这种事,我国贤人做不到。”
刘盈揉了揉笑酸的腮帮子:“孟子自己虽然这么说,但若天塌了水来了,他也会组织一群人去补天治水。这时候他绝不会说什么不要用民力,让百姓自救。”
叔孙通微微颔首:“世子所言极是。只是先贤提出思想的时候,肯定都是偏颇的、激进的。如何更改,那是继任者该考虑的事。若先贤都保守了,后世徒子徒孙不敢越过先贤,就更为保守。”
这一点,毛亨倒是很赞同:“虽然老师希望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弟子打着尊师重道的旗号,敢自言胜于蓝的人可不多。”
刘盈拍胸脯:“我就胜于蓝。”
毛亨慈祥道:“世子当然胜于蓝。”
刘邦则琢磨着其他人忽视的,刘盈口中的“几千年”后。
他都当皇帝了,反正以后治国是刘盈的事,就算自己知道了未来,好像也不怕走弯路了?
刘邦懒得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