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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秀峰接着循循善诱:“因为小郎君身无所长,无足轻重啊。”

“你想想, 谢娘子是何等玉树琼葩的人物,她的追随者层出不穷,甘为她死生者也大有人在。追逐光风霁月是人之常情,可是你凭什么,让谢娘子多看你一眼呢?”

真不是他一把年纪还要对一个小辈攻心,而是他急于将家传绝学传承下去,难得遇见一个好苗子,便舍不开手了。

他选徒严苛,这些年也只把阮伏鲸看在眼里。之所以相中胤奚,不是芮秀峰随便拿滥竽充数,他眼光精毒,看出此子身轻骨重,神华内敛,极契合他的武学路数。

虽不能像阮伏鲸一样习练大开大合的枪法,但学他的内门心法,却更为适合。

芮秀峰看着脸色变得有些雪白的年轻人,慢悠悠地加码:“想在这等高门世家里有一席之地,若无亮眼的本事,很快就会泯泯于众人。可你只要跟随我习武十年,我必让你不输今日之阮伏鲸!”

胤奚轻轻动眉:“十年?”

“很快了。”芮秀峰背着手说。他是怕一上来吓退年轻人,才往少了说,世间想要问鼎武学巅峰之辈,十年够做什么?入门而已!

岂料胤奚平静地说:“我不学。”

“你不学?!”芮秀峰锐目瞠起。

胤奚左右观望,见四周无人,才慢吞吞地说:“多谢先生的美意。我自知晓,这里人人文韬武略,都是家学渊源的童子功培养出的人中龙凤。

“他们有先我二十年的优势,我纵有心赶超,我苦读十年后,他们已读书三十年,我练武十年后,他们已练武三十年。我十年后不输于今日之阮郎君——又岂胜得过十年后的阮郎君?”

芮秀峰被他一语点破话中的漏洞,无语之余,心中却对他更多了几分欣赏。

年纪轻轻,看得透啊。

更何况……胤奚低头看着手里的橘子,他如果花几年、十几年的精力,一心扑在学文习武上,那谁来花心思让女郎开心呢?

女郎身边并不缺得用的人,他在议事厅这些时日,看得分明:何羡有计会之能,乐山有耳目之娱,谢大郎君被誉为荒年之谷,谢小郎君被称为丰年之玉,鲸郎君有不世之勇猛,贺娘子是巾帼之同契。以至于松隐之画、玄允之卫……大家各有其职。

这些都不是他的位置。

他观女郎的日常处事,待人接物滴水不露,处理庶务井井有条,她智计高迈、八面玲珑、精力胜人、心渊似海……胤奚从未见她有过失态或疲惫的时候。

可人怎会没有累的时候。

可她连笑都常常是浮于表面,漫不经心。

明明唇边春色怡人,眼里却凛淡含霜。

胤奚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一件事,能令女郎发自心底地快乐。

但他想成为那个能让她时常笑一笑的人。

只想成为那个人。

胤奚见过那位随侍在女郎姑母身后的青衣男子。

四小姐怀中的猫儿抱累了,他便会接过那只带有主人体温的狸奴;四小姐额角出汗了,那人便替她撑伞;四小姐偶尔回身与他说句话,那人永远细声细语地回应。

没有身份,却形影相随。

这是何等幸运才能得到的福气。

“你……”芮秀峰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合眼缘的小徒弟,转眼就被他这份不思进取惊怔了,“觉得自己比不过就不学了,你还有没有点志气?有没有点上进心?”

胤奚的眼神清澈纯良,“没有啊。”

芮秀峰气笑:“那么羞耻心呢,抱负心呢,野心呢?男子汉大丈夫顶立天地间,你便甘心一世委顿在此,没有一丝求功求名的凌云志,没有一丁点建功立业的男子气概吗?”

胤奚歉意一笑:“一点也没有。”

·

这件事还是惊动了谢澜安。

芮秀峰也有点拗脾气在身上,胤奚越是拒绝,伯乐便越想驯服这匹得来不易的千里马。

他知道这姓胤的小子听谢娘子的话,便想请谢澜安出面说合。

非他自矜,相信谢娘子必能明白,成为他的徒弟对于一个没有根脚的年轻人来说,是份多大的机缘。

谢澜安听后,几乎能想象到胤奚拒绝芮师时的样子,点着额角失笑:“如何选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做他的主。还请芮师莫要执着,顺其自然为好。”

芮秀峰吃了一瘪,心道你让我教那几个亲卫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忍不住道:“娘子细想,待此子学武大成,依旧为娘子效用,到时候娘子身边也如虎添翼啊。”

谢澜安好整以暇地摆摆手,“我留他在身边,不是图这个。”

说到这里,她自己一顿,可却是为了什么呢?

最开始,不过是想还他一恩,给他一个容身之所。可谢澜安回忆起最近几次与胤衰奴相处的光景,都无关紧要,不是听他婉音曼转地读读书,便是与他一道用膳,然后看着那小郎君乐此不疲地为她布菜……

她好像以观察胤奚的神情为乐。

这个结论浮出水面的一霎,谢澜安有些惊疑,她自认不是会做这种无聊闲事的人。

她的目光淡下来,展扇一拂,动摇鬓发,驱散了这点不着边迹的念头。芮秀峰离开后,她唤进胤奚。

胤奚穿着她的广袖襕衣,修美蕴藉,不紧不慢地脱履入室,愈发有翩姿从容的风采了。

谢澜安耷眼看着扇面,“你的事芮师同我说了,放心,我不干涉你的自由。”

胤奚立在她书案之前,颀长的影,说:“可以干涉的。”

谢澜安抬头,看到那张脸才后知后觉,他仿佛总有语出惊人的本领,让她多看他几眼。

谢澜安笑了声,换个怡然坐姿,索性大大方方注视他:“既然可以,那——”

“但我不能和芮师父去。”胤奚在女郎说出“为他好”的话之前,抢先说,“我害怕。”

谢澜安眯了眯眼,“你……什么?”

“我害怕。”胤奚放轻声调,水亮的双眸敛雾含露地落在她眼里,“要离家学艺那么多年,胤奚害怕。”

“……你说害怕就害怕吧。”谢澜安雪颜矜淡,不理他了,却也没开口逐客。

室内寂静少许,胤奚道:“女郎,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

“闻听祖遂将军在为女郎训练私卫,”胤奚道,“我可否随祖将军学一学拳脚?”

这却让谢澜安有些不懂了。她先前以为胤奚拒绝芮秀峰,是因他不愿习武,可他放着武学大家不选,却又选了祖遂。

不是祖遂的能力逊色,而是祖老将军更擅长军中技艺,着重的是阵势配合,与他学成,兴许能做十人敌、百人敌,可芮秀峰的长枪与独门刀法杀力更重,有万夫不当之勇,若在他门下出师,不输千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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