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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着,缓了一会,眼里有了些亮光。他慢慢站起来,向谢澜安有模有样地行个礼。

男孩怯生生地说:“方麟见过姑母。书上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方麟学过,知晓其中的道理,我以后,会好好读书。”

被那双闪着水光的无邪眼睛望着,谢澜安走过去。

胤奚站起身,看看她的手,又看看谢方麟的头顶,似乎期望女郎摸一摸他。

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黏糊?谢澜安不看他,垂眼看了小孩两眼,道:“不用怕,在这里和家里是一样的。”而后唤来山伯安顿好他。

谢方麟被领走后,谢澜安侧眸,胤奚站在屋檐下,头顶有一串编穗玉铃,随风轻荡。他那双水意汪盈的眼睛,纯净得与孩童一般无二。

甚有过之。

白衣郎君风姿朗朗:“女郎上朝一切还顺利吧?”

“装没事人?”谢澜安睨他,他是有这样的本事,迷醉与清醒像水精镜子的正反两面,一幻一真,让人很难联系到一处去。她似笑不笑,“听说胤郎君把那三大箱衣服都搬进来了,动作够快呀。”

她进府时听管事回报这个消息,还愣了下。当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念头不是别的,是昨晚那个吱溜一下钻进东厢的身影。

胤奚望着她,慢吞吞地问:“女郎为什么不生气呢?”

他问的不是女郎有没有生气,从结果来看,她没有将他赶出去,那便是不曾生气。

那么,为什么不生气呢?

是对其他人都这样好说话,还是单单只纵容他一个呢?

他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底气可言。己有劣势,该当如何?是女郎教的,佯攻便是。

谢澜安好像被问住了,轻怔瞬息,转身往屋里走,“今日多写十张字。”

没等她迈进门槛,袖子一角被轻轻拉住,那勾留的力道似曾相识。

胤奚窸窸窣窣从袖中摸出一摞二十张行楷,“给。”

谢澜安这几日事情不少,胤奚跟着她也难得闲,就是这样,还能挤出时间又是哄孩子又是搬行李又是补大字的。

出息呵。

“女郎若生气了,要我搬走,衰奴不敢不从。”她伸手将接不接的空当,耳边传来呢喃,“无非是我一个人再将那三箱衣服抬回幽篁馆罢了,只要能日日跟随女郎,多走几步路,我没关系的……”

“胤衰奴,”谢澜安冷酷地单挑眉梢,“那就搬吧,搬,这就搬。”

胤奚迷惑:“为什么,因为我的字写得又快又好吗?”

不,谢澜安盯着那只晃来晃去的烦人风铃,因为她不允许卧榻之侧,有人如此乱她心曲。

第53章

话是这么说, 当日傍晚,一口漆铜圆肚水缸被两个家丁抬进了正院。

胤奚一下午都守在东厢房里,表面上气定神闲, 耳朵却一直竖起留心着正房的动静。

到了掌灯时分, 他本以为稳妥了, 忽闻门外响动, 走出去看到那口缸, 胤奚心中莫名一紧:“这是什么?”

家丁只说, “是家主吩咐抬来的。”

不一时,又有两个家丁提着水桶入院,往返几次,将水缸注满。

随后不久,二掌事也进来了,手里提着一只鱼篓。

看见胤郎君,全荣含笑与他招呼一声,将篓里的四五尾鲤鱼倒入缸中。

金鳞鲤鱼。

胤奚呼吸一抖:“这是……给我的吗?”

游鱼一入水,便欢快地摆尾游动起来, 一滴水珠崩溅出来,正落在胤奚眼尾旁。

像一滴清凉的泪。

他在暗蓝色的秋暮里, 转头望向正房灯火暖溢的窗扉。

胤奚曾在设法杀庾洛神的时候, 想过用金鳞鲤鱼作为祥瑞, 放入韦陀寺的圣明池中引庾洛神上钩。

那时他还未想到火燧粉的办法, 左思右想, 只有曾在大市胡商那里见到的金鳞鲤鱼,最符合他的计划。

然而金鳞鲤鱼价贵,他拿出全部身家,也只买得起三两条。

但那时他已被庾洛神逼得濒临崩溃, 为了逃离那个恶魔,胤奚还是咬牙买下了鲤鱼。

他在羊肠巷的耳室里置了一口缸,把它们当祖宗供着,日日精心地喂养它们,像奉养着自己终会来临的自由。

直到庾洛神派人放火烧他的家。

那场始料未及的火,烧塌了他家徒四壁的房子,险些熏呛死小扫帚,也一举烧光了他的自由。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深夜,在左邻右舍的指点之中,他从废墟里看到那几条死鱼时的心情。

不如死了的好。他当时如此想。

他无法形容他是何等痛恨自己的愚蠢,愚蠢到会把生路寄托到几条无比脆弱的鱼身上,他更加痛恨,比鱼还要命如草芥的自己。

所以,还是去死吧。

死了,便可以和阿爹阿娘团聚了。

可是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一种浓烈的不甘又涌上胤衰奴的心头——凭什么他就命如草贱,任人宰割!凭什么那些生来锦衣玉食的士卿,可以肆意妄为,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

若贼老天是这样不开眼,他死了又能到何处喊冤?!

……

这件事,女郎在庾洛神死后夜审他时,没有问过,他也从没有提起。

原来这样的细枝末节,女郎也早已知道了。

二管事见胤奚站在鱼缸旁边愣神,说道:“咱们娘子并没有交代是给谁的,只说是乔迁之礼。”

胤奚浓密的长睫簌簌一颤。

蚍蜉试图以小小诡计撼动天人的心,而心如明镜的天上之人,便当真没有拂袖赶开它,反而容许它栖息在她的脚背。

怎么可以对他这样好。

夜渐渐黑了下来,拨云校场的女卫驻进府里后,以后上房的安全便由她们代替玄白和允霜负责轮守。第一日当值的是同壇和陆荷,玄白与她们交接时,夸张地千叮咛万嘱咐:

“你们可千万盯紧东厢的人,千万不能让他摸进主子的房间!”

说起来也是让玄白郁闷,昨日大宴上大家都喝得高兴,里院外院皆是自家护卫,所以主子便免了他的值夜。谁想就这么一夜的功夫,一夜!就被姓胤这小子钻了空子,住进了正房!

两名女卫不明所以,夜晚用心留意。

可看来看去,也没见那胤郎君去往一廊相通的正房,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东屋外的台阶下,捧脸痴痴地看了半宿鱼。

“娘子,小胤郎君没有过来呀。”

束梦服侍谢澜安就寝前,想起娘子之前的嘱托,顺嘴提了一句。

下午那缸鱼搬进来之后,谢澜安便吩咐束梦,若胤奚过来,不许让他进门。

她可不想再听他说那些层出不穷,令人招架不住的讨乖话了。

“没有么。”谢澜安微感意外,朝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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