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29


定神闲地提起食案上的细颈金壶,给自己倒了杯绿酃酒。

胤奚一顿,揖手而答:“陛下垂天之恩,允学生张胆妄言,然在座皆是劭名彰彰的台阁馆臣,小子姑妄言之,愿吾圣主与在座宰执府君苛评。

“古人云,‘省官不如省事,清事莫如清心’。清心之法,本于至公至明,正如陛下夙夜匪懈,躬行仁义;省事之法,贵在得人,今开科求才,非止学生与诸位年兄得利,迩至九州千千万万欲为国朝效力者,皆如沐甘霖,远至伪邦,何能不望德风披靡。满庭高公在前,学生等于下仰止求进,为报陛下兴才之恩,苟日新,日日新,众辰拱于北阶,陛下垂手而治,何愁吏治不清。”

荀尤敬在席中暗暗点头。

还算他反应快,没有真在这个贺新年的喜庆日子里大谈改革清吏。借古人言,有理有度,归功于上,又非空洞的歌功颂德,言辞措缀得恰到好处。

谢逸夏自得其乐地往盘里夹了片鹿炙。

陈勍再试:“那么何谓经略世故,平准均输?”

胤奚谦冲得体,回答如流。

陈勍微一顿默,笑道:“卿言不俗,朕心快慰。有此等佳才,江左中兴指日可待。新科榜首不若在一阙歌内赋诗一首,以记今夜之乐。”

胤奚听到这第三试,眸底终于溢出几缕凛静的黑潮。

他忍住了抬眸直视御座之人的冲动。

“诚如陛下所愿。”

弦歌一曲终了,贺岁乐府诗成。

缔章绘句,独运匠心。

这七步成诗的急才,赢得满庭喝彩。

到了此刻,先前当成热闹看的臣子们方从状元郎那张玉容佚貌上移开注意,认可此子是有真才实学的。

可见陛下是用心良苦啊!当场殿试,便是为了破除坊间的风传,还这位状元郎一个清白无垢的声名。

老臣们审视的不止是胤衰奴一人,而是在掂量以这个寒生为首,即将涌入庙堂的济济书生,是否真有与过去的老派士族分庭抗礼、俊才傲物的资格。

经过这三问三答,诸臣收起了轻慢之心,不得不承认当初谢澜安倡议废除九品制的魄力。

出身苦寒,又如何?没有比这样一个人高中状元,更符合寒人策举推行的初衷了。

谢澜安却心不在焉地拨动着酒壶的壶盖,心想:可若过不去殿试,今日便是胤奚的一劫。

她转头往朱墀上望了眼,不知是否错觉,身着缃色半朝制礼服的皇帝眼风流转,仿佛才从她脸上收回视线。

谢澜安当下没说什么,只听皇帝转而问询闱榜次名,她余光里那裘白荷襕衫,却行退回席位。

胤奚转身的刹那,与等候召见的楚清鸢视线交错。

楚清鸢清清楚楚看见积压在胤奚眼底的清冷不驯。

“百里娘子身有不足,却励精学问,实在难能可贵。卿之授任,不妨交由中丞与吏部商定。”陈勍转而道,“楚潜心何在?”

他直呼楚清鸢的表字,与先前二者的态度明显不同。

楚清鸢打起精神出列,稽首拜见天颜。

“学生楚清鸢,叩见圣主陛下。学生深谢陛下为敝氏先祖厚葬之大恩!”

此日楚清鸢与胤奚不约而同都穿了白衣,只是楚清鸢身上的这件比不上胤奚的锦带缎袍,是一件白纻素衣,显然还在为被掘坟的先祖守节。

只因面圣不可失仪,他又在外面罩了件水檀色的外袍。

对比二人在斯羽园夜宴的情境,恰好颠倒。

陈勍抬手命楚清鸢平身,并没像先前考问胤奚一样试他学问,而是感叹:“楚生遭逢,实属不易。朕属意你为黄门侍郎,辅佐朕躬。”

此言一出,筵席间顿起议论。

——这状元郎的职位都没定,皇帝怎么先钦定了第三名?

黄门侍郎,正五品,掌天子起居法度与出入奏章,可是个清要之职。

楚清鸢怔忡一瞬,反应过来眼眸精亮地伏身叩首,声音颤抖道:“学生……清鸢谢陛下隆恩,必倾身为国,不敢负陛下所望!”

胤奚跽在左近殿门的食案后,轻垂眼睫,无卑无亢。

邻近朱墀的前席,落在九枝金槃树灯光晕里的谢逸夏,被衬得面如冠玉,身上的玄紫宽袖袍流光溢彩,笑着偏头与侄女说:“看来今夜热闹不少。”

谢澜安眼风扫过道上激动谢恩的楚清鸢,漫笑:“良辰嘉时,且以永夜。”

很快,这热闹便轮到了谢家。

酒酣耳热之际,皇帝亲把杯盏与谢逸夏同饮,慰劳谢二府君多年镇守荆州的辛苦。酒尽杯空,陈勍声色温润道:

“郡公劳苦功高,多年外任,难与家人相聚团圆。今逢丞相之位空置,朕属意谢爱卿升任丞相,回京任职,诸爱卿以为如何?”

谢逸夏没有防备,笑意还在嘴角,心却咯噔一下。

谢澜安皱眉,随即脸上露出似笑不笑的神态。

元旦期间朝事都缓,她还没来得及和皇帝呈禀取消“丞相”一职的设想,皇帝便迫不及待地想把二叔调回金陵,将二叔手中的兵权收一收了。

如今王党落没,她在朝中,对军国大事皆有话语权。那么再将二叔放在丞相的位置,一家人说不出两家话,这个看似是百官之首的相位,就一如百里归月所言成了虚职。

而二叔放掉的,却是实打实的西府十万兵权。

明升暗贬,她倒不料,小皇帝有这份长进了。

谢澜安才起身欲语,谢逸夏已笑着接过话:“陛下爱惜下臣,臣受宠若惊啊。只是荆州西临蜀国,北毗胡尉,一州之事繁琐不断,微臣虽不才,到底经手多年,若仓促回京,只恐交接不明啊。”

说完,二爷递给谢澜安一个含笑安抚的眼神。

他在这儿,断没有还让小辈打头阵的道理。

殿中臣工神色各异,会稽王若有所思地拈动酒杯。

转眼间,望见屏阁里一心吃喝,把脸蛋喝得红扑扑的女儿,陈稚应又不由一笑,让随从将案上没动过的一盘石蜜梅子,一碟炙獐肉给郡主送过去。

那边皇帝说道:“一州事务再繁琐,又岂比得上内朝重务?谢卿大才,朕从前于深宫韬养光晦,未能尽用良才,一直引为憾事。而今新春焕象,正欲请爱卿回京主持大局。荆州那边的兵事,可从兵部调派督官前去接手,卿若实在不放心,遥领荆州便是了。”

说到此处,陈勍略停了停,含笑的漆黑瞳眸直视谢逸夏,“又或者,卿家有什么顾虑?”

遥领荆州,说白了便是交了兵符挂个名。谢澜安终于起身:“臣以为——”

“臣以为此事不妥。”

雕花殿扉忽然自外而开,随着扑入暖殿的霜风,一道浑厚的声线闯入气氛凝峙的含英殿。

看着那道高如黑塔身带杀伐的人影走进,群臣的心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