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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则多丘陵,地势起伏不平,刚翻越一个坡顶,无数山包跃然而出,如孩童笔下连绵的波浪,互相重叠掩映。

马群朝着丘陵的方向走去。

毫无疑问,如果是单独骑马,后一种地势会费力,但对于熟手来说别有乐趣,然而万马奔腾却完全不同。成千上万的马匹跟着头马朝一个方向进军,即便是在大草原上都容易发生局部意外,更何况是在这视线被遮掩的丘陵。

摔倒、挤蹭或者疲劳过度,何西脑内顿时浮现许多种意外。这一方向还途经一座巨大的山丘,马群到时候如何调度路线?绕过去?其他小丘陵又如何?马群分开再汇合时是否彼此冲撞?

想来想去都是问题。何西不明白为什么要突然换路线,难道雇主想看更高难度的表演?

“我要去看一眼。”

她心神不定,立刻带着余安往楼下走,正好在大厅看到等待的另外两人。

曹今乐看到何西,松了一口气:“手机也联系不上你,还以为你偷跑自己去玩了。”

这时何西才发现,手机静音还没有解除。她默默调高音量,联系马场的经理,证实了几个猜想。

确实在为万马奔腾做准备,也确实是应雇主要求,选择了丘陵的方向。

她心里升起一层愤怒,比对方说要捉狐狸时更浓烈。

狐狸是自己愿意跟来的,也是主播亲自去驯,何西无话可说。但是小马呢?因为有足够的资本,所以肆无忌惮地拿钱去交易任何事。随便做个游戏要雇佣最顶尖的团队,私人看一场万马奔腾,都要选择最曲折的场面。那笔千万资金中,有几匹马的丧葬费?

这样一想,主播在互联网上算得上收敛。冠冕皮下,是怎样用钱碾压一切的傲慢?

“我们跟上去看。”何西拍板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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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古丽叶尔肯凝望着眼前的一幕。

眼前是两块幕布。左边,数量庞大的天马安静驻足,许多马匹还在不断地从边缘汇聚,马群越来越紧密,不留缝隙。密密麻麻的深色中,透着一点棕黄、浅棕,共同织出深色的布匹,几点白色点缀其间,像是天上落下了几粒雪。

而另一边,是纯白的、毫无杂质,也毫无印记的雪原,一片崭新的画布。雪地平整松软,似乎万年以来从未有人踏入过。

突然,一匹纯黑的马闯入,在雪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蹄印。

谢为知轻扯缰绳,调转方向,正对安然不动的群马。她的前方,乌泱泱一片骏马,肃穆无声,眸光明亮,体格剽健,宛若压境的大军。

风雪凛冽,气味干冷,但上万只马匹却带来腾腾热气,一点白雾在马群中氤氲而上,日照生烟。

待将帅点军。

谢为知呼出一口气,握紧缰绳。

几十米开外,礼明栎操控着无人机,心里思索着计划。马场主、教练与无数工作人员则静默观看,心里一半激动一半紧张,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无人出声、无马走动,天地之间只有呼吸。

一片安静。

谢为知收回视线,把缰绳重重往后一拉——

头马蓦地高扬前蹄,带着骑者向上抬升,躯如长弓,头颅高昂,一声嘶吼自它的喉中喷薄而出:吁——

吁——

刹那间,竟然所有马匹引吭应和,咴咴之声亮如琴音,此起彼伏,形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接力。

单只马这样鸣叫,声音或许清越动听,但是群马齐鸣,带着一股撕裂天地的气势。前所未闻的场景,人群立马骚动了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可是他们饲养的马匹。

几位教练看着马身轻盈落地,鬃毛轻甩,骑者背部挺直,姿态平静,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一幕。

那天,她也是突兀地策马狂奔,等众人追上去,头马温顺地伏于她身下,而被人为调.教好的驯马再次屈服于生物天性,在不远处停下步伐。动物一副万般如常、自然而然的模样,只有人类为此感到惊骇。

这一幕于此刻再次复现。头马只鸣一声,而骑者更是一言不发,审视,或者阅览眼前的场景。无数天马昂头挺胸,足蹄在地上轻踏,跃跃欲试,只待一声令下。

谢为知低笑两声,却只有她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她等了好久。

鸣叫声进入耳膜时,也一并点燃了她的血液。无数蓬勃的生命力聚在她的面前,只待喷涌而出。忠诚、听从指挥、只待她自己给出一个方向,那么她就给一个方向——

谢为知一拉缰绳,夹住马腹,原地掉头,小步向前。紧接着,她的喉头轻呵:驾!

纵身先行,策马狂奔。

何西在听见嘶鸣异动时,就让司机加快了速度,正好赶上了大军出发的场面。如抽丝一般,骑者一马当先,然后最前方的马匹随之而动,继而中,继而后,病毒传染似的带动马群。一团黑色的风暴自源头酝酿,朝同一方向席卷而去。

马蹄踏过新雪,卷起一阵雪霰,搅动白色的尘埃,仿佛一头巨大的生命在此吐息。只有最前方一人一马,没有故意穿上吸睛的颜色做指引,但身影最为清晰。何西一眼就看出来谁。

明明她听声音总是云里雾里、无法确定,但只看一个背景,却能瞬间辨认身份。

天啊,天啊!何西颤抖起来,她甚至准备去指责,还好她没去指责,可为什么连这她都无法指责!

“谁在前面骑马?牛X。”余安猛地打开车窗,惊叹之中又有些嘀咕:“这种活动之前怎么没有通知我们?”

“私人活动,为什么要通知你?”

周密林呵呵,她不乐意有任何人在她面前自持身份,也希望他注意一下,何西的脸色并不好看。

余安耸肩,做出一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姿态。然而很快,他的脸色同样变得古怪。

“那是——”他看见了操控飞行器航拍的礼明栎。对方身边空无一人,没有主播的身影。所以她去哪里了,难道还有更好的观景位置?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主播是她航拍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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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若砧刀。

一年前,每当冬日来临,博士生(那时还是大学生)便全副武装,特别是在校园里骑小电驴的时候,手套、围巾、护耳口罩三件套齐上。这还没完,车前还得披一件挡风罩,过滤第一层寒风。感官动物连痛苦都感知得比别人敏锐些,免不了让人见笑。

她的冬日在教学楼、食堂、宿舍三点一线中度过,放寒假时回到家中,那就更无外出的时机。谢为知与冬天并不亲密。

然而此刻,她骑在马背上,身体前倾,听着耳边的烈烈风啸,马蹄声在耳后不远不近,恍如千军万马、击鼓战歌。

冷吗?

冷的,风是冷的,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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