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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官兵,他们会不会被下狱打死。”
“那咱们呢?”
“没有人会来帮咱们的。”有个年轻的小媳妇捂脸哭道,“辰王也一样。官老爷都一样。”
顾知灼瞳孔骤缩,她收起了最后一根针,虎妞的眼皮突然一阵急颤,猛地睁开了双眼。
顾知灼道:“不会的。”
“有人在记挂着你们的。”
她微微一笑,夕阳的光落在她侧脸上,明明沾着泥污,依然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说道:“我不是来了吗?”
第139章
什么意思?
顾知灼蓦地起身, 眸中掠过一道异芒。她抄起脚边的粗布包,就朝城门的方向奔去。
“哎,姑娘, 姑娘!还有我家的小孙孙没看……”
婆子正要拉住,突然听到孔秀兰惊喜地大喊道:“虎妞, 你醒了, 虎妞。”
“娘。”小姑娘虚弱出声,“我饿。”
嘿,还真醒了。
还会说话了!
家家户户逃亡都带着孩子,也家家户户都有生病的孩子。
一下子有这么多孩子都病倒,他们多少也猜到可能是时疫,但那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把孩子全丢了吧。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有孩子死, 有时死一两个,有时一下子死四五个,土坡上的小土堆堆了一个又一个。
有的一家两三个孩子都没了。
也有的一家孩子都病着。
一般都是先腹泄,再发热, 后来吐血, 这一口一口的血吐的呀,红的叫人害怕。
直到昏死。
一旦昏死过去,再没有人能够醒过来。
虎妞已经昏死过去两天了, 照道理,天黑的时候,她就会没了。跟其他孩子一样, 变成一个小小的土堆。
可是!
竟然醒过来了?
“饿。”
孔秀兰回过神, 急急忙起粗瓷碗,喂给她吃。
粗瓷碗里的是已经泡了许久的饼粒子,都快化成粥水了。
虎妞吃了一口, 立刻像是吃到了什么绝世美味,两只小手捧着碗,狼吞虎咽。
一点也不像是奄奄一息的人。
孔秀兰扯动着嘴角,想笑,僵硬的脸皮让她表情有些古怪。
老婆子用粗糙的大手搭上虎妞的额头,惊呼起来:“不烫了,真的不烫了,你们快过来瞧。”
要是说,方才她们还怀了一些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那么现在,她们是真信了。
“那小丫头……那小神仙跑去哪儿了?”
“我得去找她救救我小孙孙。”
“我家孩子也快不行了,我得去求她。”
众人哗地一下散开,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找,直到有个年轻的姑娘忽然唤道:“在那里。”
她指向了城门的方向。
有人立刻想了起来:“小神仙说是来寻亲的,难道她是找着家人了?”
“快,过去看看,别打起来被伤着。”
“姑娘,姑娘!”老婆子把双手放在嘴边,对着她喊,“你别过去,你要找谁咱们帮你找。”
顾知灼隐约听到有人在唤她,没有回头,她对晴眉说道:“你让齐拂把人带过来。”
晴眉:“……”
秦沉和重九都不在,自己这要是再一走,岂不是只有姑娘一个人了?
“快去。”
“重九就在前头,我会先去和他会合的。”
顾知灼加重了语气,晴眉低头应诺。
她迟疑地看了看城门的方向。黑鸦鸦的一大片人,几乎所有的青壮年流民全都围在县城城门前。
至少有千把人。
“南哥。”
几个小伙子扶着一个硕壮的青年起来。
“南哥,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我闺女,我的虎妞快要死了。”
张子南跌坐在地上,身上还有好几个脚印,脸上有血,手指像是折断了一样,扭曲着一抽一抽。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张子南三十余岁的年纪,哪怕饿了好几顿,瘦得厉害,看起来也还是流民里头最壮实的一个。
他们已经连续砸门两三个时辰,就在刚刚,城门终于开了,一群衙役冲了出来对他们连声呵斥。除了衙役,还出来了一些士兵,士兵们的手上全都有武器。
张子南反抗了两句,就被带兵的官爷一拳打倒在地上,还踩断了手指。
张子南站在最前头,周围的人拱卫着他。
他的双目腥红,眼中流露着浓重的恨意,布满了血丝的眼尾仿佛快要滴出血来。
带兵的是晋王世子谢启云的亲兵校尉方哲。
他是和世子一起回京的,本来都该到京城了,结果反被困在这儿四五天。世子爷还病着,命令他今天之内必须把流民处理掉。
方哲双手背在身后,紧板着的脸上满是轻蔑,他语带威严地喝斥道:“世子有命,令你们在今天天黑前,离开此地,返回原籍。”
“否则,格杀勿论。”
周围的士兵们示威般地阵阵吆喝,震耳欲聋。
“你们这群狗官。”
流民中间爆发出不平的叫骂。
方哲冷哼一声,抬起了左手。
这像是一个信号,他身后的士兵们,纷纷把羽箭搭在弓弦上,蹭亮的箭头散发着森森寒光,对准了流民。
有的流民吓得后退了一步,但是一想到,自家的爹娘,媳妇,娃娃们都快饿死病死了,这一小步又重新踏了回来。
他们好些天没有进食,现在赶他们走,和让他们去死有什么区别。
“反正也是一死,南哥,我们冲进去。”
“对。南哥,杀了这群狗官。”
张子南在其他人的掩护下,悄悄从背后接过了一把砍刀。
他今天必须得进县城找大夫,他的虎妞等不下去了。
张子南踏前一步,咬牙切齿嚷嚷道:“我们快饿死了,怎么回原籍?!”
“我们只要进城,给我们些粮食。”
“你们不答应,我们死都不走!”
方哲的表情愈加冰冷,他也看出这些流民都听张子南的,也是这个人在反复煽动。
他冷笑一声:“乌合之众,还想翻天?笑话。”
士兵们把弓弦崩得更紧。
张子南捏紧砍刀,手臂的肌肉鼓了起来。
他任由脸上的血滴下,血珠子在他的半边面孔上留下了几条血痕。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他必须得在一击内,拿下对方当作人质,他们才有活的希望。
“我们要进城。”
“我们要粮食。”
“我们要活下去!”
青壮年们跟着张子南一起逼近,他们全都上有老下有小,也已经走不动了,现在离开,他们会死在路上。对活下去的渴求在这一刻,压垮了对官府的天然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