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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的倾轧。
循环往复,源源不绝,掐断了这个苗头,又会长出新的枝节,催生出新的斗争。明明最开始,大家都只想让自己在意的人,活得好些。
赵沉茜沉默良久,问:“那您觉得我母亲这一生,位及太后,恩荣加身,却一辈子被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困住,是福还是祸呢?”
高太后说:“是福是祸,得问她自己。婚姻二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得了一头,就总要放弃另一头。”
“那您觉得我呢?”赵沉茜问,“我和容冲订婚,究竟是福是祸?”
高太后挑眉:“福祸从何说起?”
赵沉茜苦笑:“祸自然是我带来的,只要他娶了我,无论愿不愿意,总会陷入没完没了的宫廷斗争。若我不告诉他,让容家置身事外,不明所以,会被当权者当替罪羊;若我将他扯入其中,容家因为我的选择被迫站队,此后烈火烹油,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又岂是好事?至于福……”
赵沉茜愣了一下,一时还想不起来,容冲娶了她有什么好处。
高太后轻轻笑了,说:“哀家还是刚才那句话,福也好,祸也罢,得看当事人怎么说。你一口气列了那么多坏处,为何不问问,容三郎是怎么想的?”
赵沉茜有些意外,她明明记得高太后对她和容冲的婚事并不赞同,为何今日反倒替容冲说话?赵沉茜问:“我以为您会告诉我,容家功高震主,齐大非偶,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夫家。”
“若你没有喜欢的人,这自然是个明智决定,若你已心有所属,跟着自己的心就是了。其余事,走一步看一步。”
赵沉茜简直不敢想象,会从高太后嘴里听到“走一步看一步”。她不可思议道:“但是,您明明说过,谋定而后动,一个政客最忌讳头痛治头,足痛治足,没有通盘计划,只顾当下。”
“政客是如此,但人皆有七情六欲,谁能永远理智冷静?”高太后说,“成为一个好政客之前,要先做好人。如果连自己的感情都周全不了,如何能体察千千万万百姓的感情,又如何能顺应民心,因势利导。”
赵沉茜叹了口气,莫名有些颓丧:“您是不是觉得我太软弱了?我总是学不到您的周密沉稳,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做不好。没有您指点,我做错了许多事。”
高太后失笑,说:“你说哀家稳重,殊不知哀家在你这个年纪,只管快意情仇,浑然不顾后果。不摔跤,学不会走路,别怕犯错,不经历一遍错的,你不知道什么才是对。婚姻如此,朝政,亦如此。”
“真的吗?”赵沉茜怀疑,“一败涂地后,真的还能重来吗?就算重新再来,会不会又重蹈覆辙?若一人做事一人当也就罢了,我怕牵连他人,殆害无穷。”
“谁都想选择正确的路,但天底下的事,不挣扎到最后,谁知道是对是错呢?”高太后靠在榻上,缓缓闭上眼,说,“西楚霸王兵败乌江,有人说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有人说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看看,什么都不做,就会任人涂抹评说。他究竟是英雄还是懦夫,是天亡楚还是人定胜天,唯有他自己亲自从乌江走一趟,才可得知。”
赵沉茜辞别高太后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程然提着灯送赵沉茜出门,道:“殿下小心台阶。”
赵沉茜回神,从程然手中拿走宫灯,说:“你回去照顾太后罢,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程然犹豫,和赵沉茜对视片刻,笑道:“奴婢遵命。天黑人少,路不好走,殿下多加小心。”
赵沉茜淡淡点头,她提着灯走了几步,身形顿住,缓缓回头。程然还在门口守着,见状问:“殿下,可是遗漏了什么东西?”
“算是吧。”赵沉茜望着她,问,“如果有一天,你去外地清田,突然得知京中巨变,派你清田的人失踪了,只留下你成为众矢之的。你会怎么办?”
这可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问题,程然试着想了想,道:“我一介宫女,无名无姓,无家无族,若有人肯将清田这样的事交给我,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只要我没死,自然会去寻我的主上。”
“可是她失踪了,再无音信,极有可能死了。”
“只要没见到尸体,再大的可能也不作数。”程然说,“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抓住一个点查,总能找出蛛丝马迹。在找到一个能说服我的结果前,我不会放弃的。”
等赵沉茜回去,孟氏已差点将坤宁宫翻了个底朝天。赵沉茜被孟氏唠叨了一晚上,再三保证自己不会任性妄为了,才终于能清净地睡觉。可惜她合眼没两个时辰,就被宫女、嬷嬷叫醒了。
赵沉茜第一次知道,婚礼竟如此繁琐。她穿着沉重的翟衣,像一具提线木偶,被人摆弄来摆弄去,累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然而,哪怕后半截她已经累得做不出表情,依然认认真真完成每一个礼仪细节。
她的婚礼,要十全十美,完完整整。
赵沉茜的公主府在镇国将军府隔壁,听说容家为了准备这场喜事,特意将院墙打通了,安置了角门,锁在公主府这边。角门一关,赵沉茜和容冲就能自己过日子,若发生什么事情,哪怕在半夜,公主府的人也能随时通往镇国将军府。
今日是孟氏亲自为赵沉茜梳头,孟氏噙着泪,在满堂新红中梳过她的头发:“一梳梳到尾,香闺对镜胭脂雪。”
婚车终于驶入公主府,新郎官箭势如飞,一箭告天,一箭敬地,一箭射在车头,驱除过往这些年沾染的晦气。
“二梳梳到尾,鹊桥高架鸳鸯飞。”
赵沉茜握着红绸,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感受到红绸另一端有人,紧紧在前方牵着她。礼官唱喏,赵沉茜在震耳欲聋的起哄声中,拜天地,拜公婆,夫妻对拜。
“三梳梳到尾,夫妻执手白头约。”
赵沉茜被扶到大红架子床上,终于能坐下了。她感觉到许多人挤进来,闹哄哄地围着她,要观瞻汴京最美兼最有权势的公主真容。赵沉茜看不清,但她能感觉到,很多人来了。
专程从白玉京赶来的容复、楚蘅夫妻,殿前司指挥使容泽及其妻奚檀,在金坡关戍边的容沐,殿前司副将诸奕,高太后的女官程然,代孟氏出宫的管事姑姑……
世界骤然明亮,赵沉茜抬眸,在洒落的金钱彩果中,看到了容冲。
他英姿勃勃,神采飞扬,眼睛中是张扬而灼烈的火,不曾被风霜侵扰,一如她记忆中的白衣少年。赵沉茜眨眼,泪潸然落下。
命运是一幕庞杂的戏,每时每刻都有新事件发生,每一个事件都可能导致未来拐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她被裹挟其中,太多细节没发现,太多分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