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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宓的声音穿过海州城,百姓茫然又惊惶,母亲抱紧孩子,老夫妻相互握紧对方的手。小桐正在花园里浇水,听到这个声音怔了下,手中的木瓢咣当砸到花枝上。
随即,赵沉茜的声音响起,她话音不大,却含着她独有的沉静和坚决,此时此刻显得无比有力量:“不及越王。越王假扮国师,在燕朝潜伏二十年,挑唆得燕朝君臣互疑,民不聊生。你行如此小人行径,如今竟然还敢来挑拨海州。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海州不同于汴京,我也不同于先帝和赵苻,我无论生死都会和海州站在一处,城在我在,城亡我亡,而海州军民一心,也不会中了你的奸计,自相残杀,同室操戈。”
元宓扫过城墙上面色严肃、严阵以待的士兵,有些意外。他的攻心计向来无往不利,而今竟然失效了?元宓不信,继续传音道:“一个祸国妖女,说的倒是大义凛然,愿意和海州军民同生共死,可若没有你,海州百姓根本不必死。你们可知先帝为何厌弃她?因为她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妖星命格,生来不祥,谁和她走得近,谁就会被她拖入深渊。她的父亲早逝,唯一的弟弟夭折,母亲被废后,三任夫婿皆遭遇横祸,过继的弟弟也被她克得亡了国。如今她又来了海州,你们就不怕被她克得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弃暗投明,归顺大梁,我以越王的名义允诺,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可升你们为一等民,享受和大梁百姓同等待遇。”
程然早就气得不行,冷笑道:“一等人,可真是天大的赏赐。这本就是我们自己的土地,为何好好的人不当,要在你们脚下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有人愿意给你们当狗,可我天生骨头硬,见不得儿女给外族当牛做马,为奴为婢。你们一群男人,论智计比不过娘子,就处处造谣娘子命格不祥,刑克亲族,实在可怜可笑。大逆不道也好,离经叛道也罢,反正我只知道我的命是娘子救的,安身之所是娘子给的,娘子不会害我,你们这群北梁男人却未必。我誓死死战到底,宁死不降!”
程然的声音顺着留音海螺,传遍全城。一个女子尚有此等血性,何况男人?战士们心潮澎湃,纷纷举武器呐喊:“死战到底,宁死不降!”
刘麟见城楼上士气正隆,战意盎然,诧异问:“越王,你不是说这两道消息传到海州,必能使军队离心,百姓起义,赵沉茜举步维艰。为何现在看来,她好像没什么影响?”
元宓盯着楼上,他已认出说话的女子是赵沉茜的女官,常年替赵沉茜唱黑脸,好些赵沉茜不方便说的话她来说,两人一唱一和,默契得很。刚才那番话,看起来是程然盛怒直言,其实,字字句句都是提前推敲好的。
元宓笑了,但眼神冰冷,毫无温度,宛如一条雪白的蛇。看来经过赵苻这一遭,赵沉茜长进了许多,至少学会了愚民。元宓收敛了脸上的笑,阴狠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们现在投降,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要是负隅顽抗,你们无将无粮,撑得了多久?待我攻开城门,所有对大梁不忠之人,一个不留。”
先利诱后恐吓,他来来回回还是这一套,赵沉茜轻笑一声,道:“多谢越王提醒,要不是越王提前传信,我们怎么知道齐军已至八十里外,不日将至呢?越王尽管放心,我们抢收了禾稻,加固了城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感谢越王为我们着想,只是可惜,最后被拖得无将无粮的人,应当是你们。”
元宓说了那么多,赵沉茜丝毫不生气,反而笑吟吟地道谢,这份从容不迫杀伤力极大。刘麟忍不住心里打鼓,赵沉茜为何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元宓说赵沉茜晦气,依他看元宓也很晦气,去哪里哪里倒霉。元宓是真的要围攻海州,还是里应外合,拿对付赵苻那一套算计他呢?
元宓彻底沉了脸,他堂堂皇叔,今日被一个女子在两军阵前奚落,岂有此理!他被愤怒把控,一时失去耐性,冷声道:“攻城。”
扈源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正等着他呢。扈源挥手:“全军听令,守城。”
守城的事无需赵沉茜操心,扈源、魏子尘跟着容冲久经沙场,早有一套完备的战术。魏子尘护着赵沉茜往下走:“知州,城楼刀剑无眼,卑职护您回府衙。”
赵沉茜知道自己待在这里只会耽误战斗,她不善武功,后勤调度等事才是她的战场。赵沉茜和程然走下城楼,回到衙署,等关上门,程然道:“娘子算无遗策,果然猜对了。越王急于求胜,果然下令攻城。”
元宓带着大军急袭,士气疲乏,而海州却以逸待劳,枕戈待旦。元宓命士兵攻城,岂能占了上风?赵沉茜轻叹了一声,说:“他太着急了。第一仗对士气至关重要,要么不打,要打首战必胜。他用惯了阴谋诡计,总觉得一切都由他掌控,殊不知在战场上,人心,才是胜负关键。”
程然想起城楼上的话,至今还气得慌:“他活该!谁让他那样说娘子,我看他才是扫把星!”
赵沉茜笑笑,并不在意:“被男人骂是好事,说明我让他们害怕了。他们气急败坏的日子还长着呢。”
赵沉茜气定神闲,似笑非笑,眸中散发着志在必得的亮光,像一步步靠近猎物的雌虎,美丽又危险。以程然多年的经验,每当殿下露出这种表情,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程然的气瞬间平息了,她收起已经放凉的茶盏,心平气和去换水。赵沉茜想了会,对程然说:“程然,等攻城战结束后,让扈源找一个嗓门大的士兵,对着留音海螺念每日菜谱,仔细描述菜是怎么做的,需要用到哪些原料,然后挂在城墙上一遍遍重复。无论对面如何挑衅,固守城池,一步不出。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军心经不起动摇。”
程然噗嗤一笑,解气道:“娘子这一招好,我这就去找人。”
程然开门出去,赵沉茜提笔,不紧不慢画出城楼上看到的方阵排布。她笔尖点了点一个地方,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应当是粮仓。看来刘麟很了解刘豫是怎么败的,给粮仓加了这么多守卫,生怕重蹈刘豫的覆辙。
赵沉茜放下笔,对着地图若有所思。元宓连出两招,赵沉茜都接住了。接下来,可轮到她出招了。
第116章 夜袭
是夜, 星垂平野,墨染浓云,刘麟听到有人喊“着火了, 有敌袭!”,猛然从梦中惊醒。他大口喘着气,入眼营帐漆黑, 刀剑冷肃,铠甲挂在架子上, 像一个武士冷冰冰注视着刘麟。
是噩梦。自从父亲海州战败后,刘麟时常做这个噩梦。他擦去冷汗,本想继续睡觉, 但耳边传来抑扬顿挫的羊骨汤饼的五种熬制方法,还贴心地附上契丹话, 一遍复一遍,无穷无尽, 吵得人无法静心。
最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