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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洗不洗了?”

慕声顿了顿,摇头。

“那我们出去吧。”在热腾腾的池子里待久了,人有些晕,仿佛喝了酒一样,她划拉两下水,水面上泛起层层水花。

慕声望着她眼里的几分醉意,又摇头。

“那你想干嘛?”凌妙妙气笑了,在水里用力一捞,一股水花直直泼到他脸上。

慕声闭眼一闪,水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滴,他松了她的腰。

凌妙妙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他双手认真地掬起一捧水,极缓慢地从她肩头浇下去,打湿了她浴衣前襟绣的几朵早樱,那水流柔得跟播撒幼苗没什么区别。

凌妙妙:“……”

“你浇花呐?”女孩低头瞅着自己的胸口,吃吃地笑。

“嗯。”

“嗯?”妙妙悚然一惊,刚诧异地站起来,便被人按回水里,熟悉的气息笼罩了她,他唇中衔了一片水中的花瓣,饱满的,深红色,全揉碎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真可惜。”

梳子顺着他的打湿的长发梳下去,几乎遇不到什么阻碍,连发油都省了。

小小的隔间里帘子拉着,阳光只透过厚重的绸布透进来一点,被滤成了泛黄的颜色。

“可惜什么?”少年的声音有些哑。

慕声的神情相当放松。凌妙妙给他梳头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是被顺了毛的猫,一点懒洋洋的柔和光投射在他脸上,如同画家的手将最温柔的颜色晕染开来。

“我本来想看看你蜕变的过程。”凌妙妙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抿了抿嘴,非常遗憾地叹气。

看看你从二傻子变成人是什么模样。

慕声抬眼,反手握住她的手背,握得极用力。

“你不放开我怎么梳?”凌妙妙直笑,灵巧地将梳子换了左手,歪歪扭扭地梳下去,活像是一只小蛇抖着身子向下爬,语气很得意,“可惜我有两只手。”

慕声漆黑的眼底含了一点罕见的笑意,眼角的绯红色彩,似乎被遮挡不住的阳光滤去不见,唯见翘起的眼尾着深一笔。

多少年以前,红罗帐子也外有一双手,梳理他的头发,女人眼里是愁绪,泪光莹然,模糊成一片,坐在椅子前、晃荡着两条腿的小笙儿,就这么一晃眼变成了他。

眼前的女孩脸上带着动人的朝气。

终究,留不住的也让他留住了一点什么,江水般的岁月,在一往无前的奔涌中停住了一瞬,有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将他从无穷黑夜中带了出来。

凌妙妙将冰凉的断月剪抵在他背上,比划比划:“剪啦?”

“嗯。”他毫不留恋地应。

他是石隙斜生的小芽,只一缕光,便绝处逢生。

地上的发丝盘绕着,越积越多。凌妙妙使剪子磨得虎口都痛了,才发现他的头发这样多。

她长吁一口气:“这么多的仇恨,从今天起就都没有了。”

凌妙妙的手指偶尔擦过他的脖颈,将他的发丝从耳朵上面拢起来,拢得很不熟练,总是间或掉下来一些。

她手忙脚乱地捞着,捞上东边,掉下去西边,好半天才拢成了一股,高高拎了起来,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耳朵和脖颈露出来,镜子里的人显现出了全然不同的面目,干脆利落的青春魅力。

“就这样别动,我来。”

慕声突然出声,按了按她的手,从盒子里取出了那一根发带,将手伸到背后,微微低下头,熟练地扎紧了发带,眼尾妖娆的血色随之暗淡而逝,眸光却渐渐亮了起来。

这一次,是他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凌妙妙早跳着跨过满地头发丝,左右拉开帘子,早春的阳光刹那间滑过她的脸,将她的瞳孔映照得缩了起来。

亮光蓦地涌进室内,顷刻间便占领了整个隔间。

凌妙妙扭过身子,逆着光站着,阳光在她栗色的发丝外镶了一层金光闪耀的边,整个人似乎化成暖融融的一团。

“亮不亮?”

东风吹动她的衣袂,池子里的香气隐隐飘来,妆台上斜插的梨花掉了一瓣,细小的花瓣轻灵地飞出窗外去。

少年仰头看着她,黑润的眸子如平静的湖面,头顶的发带犹如伏趴的白蝴蝶,紧跟着伸展骨骼,张开翅膀。

嗯,从此以后,便都是亮的了。

第119章 番外:落青梅(一)

最后一次见到薛氏的时候,她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脖子歪着,她瘦得可怕,颧骨像双峰一样鼓起, 牵拉着干瘪的嘴支她用凸出的双眼盯着他,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刚动-下,眼泪骤然流了满脸,打湿了绫罗玉枕。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手上的热气儿已经开始消散了,指甲尖尖的,像是某种动物的鳞片。

他记得这双手的,成婚的时候,年轻的新娘子自已掀开盖头,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不安的神情,指头尖像 是剥好的水葱。

”.爷...."她的牙齿轻碰下唇,话语破碎气声里,眼泪无声地淌着。

“嗯。”他答应着,缓慢地交代,“熠儿,已经醒了。”

他有种预感,薛氏熬不过今日了,因而语气格外柔和。

他撒了谎。临到如今,她诞下的一儿一女一个濒死,一个丢失,她灯枯油尽之时,也应该听到点好消息了。

她却摇头,似乎想听到的不是这个。如今对她来说,哽咽也变得格外艰难。他怔了怔,附耳到她唇边,听她最后的交代。

"侯.....

一点即将弥散的热气喷在他的耳垂上。

她的声音细细,破碎,似乎真的含着无限的疑惑和不甘:”您看着 我的时候....像是在看着别人。“

仿佛有人捏着一根针, 猛地刺入心脏,他骤然抬头,她涣散的眼睛已无神,未干的泪依旧闪着亮光。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夫妻七载,相敬如宾,临了却只留给他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现在算是新鳏,却并未如预料般肝肠寸断。只是感到一阵疲倦和冷意,如潮水淹没全身。

他-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阳光照在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颌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是精心作画的人一气呵成,浓淡粗细,恰到好处。

门"吱呀”一声推开,管家的声音小心翼翼, 仿佛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如何打扰: ”候....

”出去。”他背着门,语调平淡地打断。

外人看来,那背影萧索,如同被悲伤冻结。

只他自己知道,那是在疑惑。

修长的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心口,青年男人的心脏,仍在有力地跳动着一一那是为什么?

结发妻子在他面前咽气,竟比不上几日前在安定门见那陌生妖物的一-面。那双漆黑眼眸对上他的瞬间,像-把利剑插进他的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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