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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从珚轻轻说,然后微微躬身朝他拱手浅行了个谢礼。
仅这一个动作,便又让她扯出一股难耐的疼痛,姜从珚暗暗咬着牙。
叱干拔列怔怔地看着她。
这个汉人公主竟然来谢自己?
以他们先前水火不容的架势,她竟然会来谢自己?
苏里说得对,汉人公主心机深沉。
“我不要你的谢。”叱干拔列扭过头说。
“但是将军救了我,我应该谢将军。”姜从珚说。
“我才不想救你,我只是怕王怪罪我。”叱干拔列横着脖子。
她当时不在半山腰,在更高点的位置,因为自己说要见她才下来一段路,他不敢确定她当时没下来的话还会不会被乌达鞮侯掳走。
昨天王把他们审问了一遍,问汉人公主是怎么被乌达鞮侯掳走的,他不敢隐瞒,把自己见她的事说了,当时王落在自己头顶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叱干拔列心头一跳,险些以为王会立刻拔刀砍了自己。
他敢肯定,他当时没救这个汉人公主让她被射中的话,王一定会杀了自己。
所以,他说的理由是真的。
但是,这都是事情发生后他分析出来的,当那支箭飞来的瞬间,他其实来不及想这么多,但叱干拔列不想承认。
姜从珚看穿他强硬态度下的别扭,于是道:“叱干将军,我们中原有句话,一事归一事,一码归一码。”
“你先前冒犯我,又欲无故射杀大梁子民,我确实很生气,但你已经被王罚过,这便算了结了。”
“后面,你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受了伤,我只把你当一个普通将士看待,你是为保护众人而负伤,所以我让张复给你治伤。”
“昨日,你替我挡了一箭,于我有相救之情,我今日来谢你也是理所应当。”
“我待将军,只以理,不以汉胡之分,我希望将军亦如此。”
叱干拔列心头一震。
他以为这个汉人公主会记恨自己,就算派人给自己治了伤他心里依旧觉得她只是装模作样,可她现在竟然说不计较过去的事了?
他们鲜卑勇士向来豪爽直接,不管有什么恩怨,只要提出比武,双方打过一架后就不能再追究了,但汉人却不一样,他们阴险狡诈,总会在记恨在心里,躲在暗处报复回来,他们一点也不光明正大,所以,除了讨厌汉人的软弱外,叱干拔列更讨厌他们这种阴险。
现在,这个汉人公主竟然说一件事归一件事。
叱干拔列看着她,想知道她是不是在撒谎,可她的脸被面纱挡着,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虽然看不见脸,叱干拔列却莫名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真诚,好像她说的都是真的。
叱干拔列脑子有点乱,他觉得自己不该给这个汉人公主好脸色,可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那两句刺破他二十多年认知的话,“……纯粹的血脉,早便不存在了……”
“叱干将军,让张复给你换药吧。”
“这不是我的施舍与讨好,是你身为一名战士应得的待遇,你并不用觉得这有什么不可接受。”
叱干拔列坐在原地没有动作,张复趁机上前解开他的绷带,果然他没再反抗。
……
汉人,胡人,南边的种子,撒在北方草原生根发芽,开出来就是属于草原的花,同样,北方的草籽落到南方的土地上,生长起来便是南方的风景。
姜从珚从后世而来,那时的国家是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国家,所以她并不会带入这个时代的视角去仇视所有胡人,可是,如果对方肆意屠戮百姓,践踏山河,那不管是汉人还是胡人,便都是敌人。
她之所以那么想要乌达鞮侯的性命,就是因为他的残虐,他任由底下的匈奴骑兵烧杀抢掠,将南方的沃土变成一片废墟,甚至还以屠城为乐,以此来远扬他的威名震慑四方。
这样一个人,注定是她的敌人。
——
固原的黄河下游。
正值春汛,河水急流,一个黑影在其中沉沉浮浮,终于在一处拐角被水流冲上了岸。
低空中,一只鹰隼张翅盘旋,跟着那道黑影飞过去。
逼近之后才发现,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坠河的乌达鞮侯。
他果然没死。
身上中了几箭,又在河中挣扎许久,以乌达鞮侯的体力也已精疲力竭。
他躺在河滩上,周遭只有滔滔水声和河边刮来的风声。
忽然,随着几声由远及近的翅膀扇动声,刚刚那只盘旋的雄鹰落到了他身旁。
乌达鞮侯侧着脸看了眼,眼神不善。
这是他养了数年的鹰,是从几十只里面挑选训练出来的最聪明的一只,t颇通人性,能听懂指令,以往作战的时候还能帮他观察敌形,可是这一次,它居然没发现拓跋骁藏起来的五千精兵!
此刻乌达鞮侯脑海里想不到那五千兵马藏得很远不容易被发现,他只有恼怒。
他再一次被拓跋骁算计了。
他倏地坐起身,一手掐到了黑鹰的脖子上,铁钳一样的五指渐渐收拢。
喉咙被扼住,求生的本能让黑鹰扑腾起翅膀来。
它体型颇大,翅膀也很有力,乌达鞮侯刚刚死里逃生还没完全恢复力气,竟被它的翅膀掀开了。
乌达鞮侯的眼神更加阴沉起来,却在此时,黑鹰忽然又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盘旋了会儿,似乎发现了什么,朝乌达鞮侯叫了两声。
乌达鞮侯赶紧藏到了草丛里。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句悠悠的唱腔,“哎~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随着歌声越来越响亮,才发现这是一个放牧的老头儿,身上裹着黑乎乎的羊皮衫,头上带着一顶小圆帽。
现在正值春夏,河边水草丰茂,老头儿正骑着一匹老马,用长杆赶着十几只羊在河边吃草。
老头儿没发现异样,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在河边溜达。
乌达鞮侯藏在他身后的草丛中,盯着老头儿的背影瞧了一会儿,又落到他骑的马上,金绿色的眸子眯了眯,然后趁老头儿没防备从背后扑了上去,一把将人扯到地上,毫不犹豫抽出腰间的匕首捅进对方的脖子,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仿佛干过无数次。
牧民老头儿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今天只是照常出门放个羊,怎么就突然没了命,临死前还瞪着一双惊恐又疑惑的眼睛。
乌达鞮侯杀完人,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杀了只猎物。
拿着匕首在老头儿身上蹭了蹭擦掉血迹,重新收回鞘中别在腰间。
随便包扎了下身上的伤口,他骑上马,朝西北而去。
原以为这次偷袭能拿下拓跋骁的性命,没想到拓跋骁的大胆和狡诈程度都超乎他想象。
他至今还不甘心,拓跋骁竟然看穿了自己的计谋,还将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