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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去了一趟大慈恩寺,远明方丈只告诉我一个字——缘。”
许多个难以入眠的深夜,谢纵微看着高悬的月亮,反复想着缘之一字的意思。
十年过去,他仍没有参透。
只在几个时辰前,他依稀明白了一些。
施令窈在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中下意识地感到心里发慌。
他未免太敏锐了些,敏锐到她忍不住生出惧意——万一谢纵微大义灭亲,把她当作妖女拉去当柴烧怎么办?
她害怕的时候,眼睫颤动的频率会加快,有些像被握在掌心的蝴蝶,在绝对强势的力量下只能凄楚无助地抖动翅膀。
看起来真可怜。
谢纵微叹了口气,妻子仍是从前青葱美好的模样,做出这副委屈模样,他除了心疼,又有些些莫名的怜爱与……自卑。
他已经人至中年,被多年的官场生涯打磨得沉闷、无趣,她却还是亭亭玉立的花,鲜妍美好。
被她这么看着,谢纵微心底悄然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
“阿窈。”
他握住那截柔润如羊脂玉一般的手腕,让她的手轻轻贴在他的脸上。
即便他纵马疾驰,速度再快,也实打实地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手是热的,但他的脸冷得像是一块寒玉,施令窈刚一碰到,就被那阵冷得像冰一样的触感激得下意识想要挪开手。
谢纵微紧紧攫住她的手,不肯放。
“你看着我。”
施令窈别扭地垂下眼,偏不按照他的话做。
看着她倔强的样子,谢纵微垂下眼,过分茂密的眼睫扑簌簌拂过她的手指,有些痒。
“我没有办法不介意这十年。它太漫长。”谢纵微垂下眼,心头被生生剖开一个血的痛与她现在正在他身边的欢喜两两相冲,混合成了一种矛盾的,既痛且爽的感觉。
过去那么多个没有她的日夜,谢纵微不愿,也不敢去回想。
“漫长到我已经老了,你却没有变。”
谢纵微的语气里带着让人心里发酸的晦涩与黯然,眼神却直白到让人心惊,施令窈怔怔地抬起头,看向那张神仪明秀的脸庞。
他明明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现在却亲自把他的脆弱、不堪,都递到她面前。
施令窈突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不忍心打破谢纵微眼中浮动着的,柔软的期冀,也不愿意强迫自己继续做他的妻子。
她沉默的时间太长,谢纵微抿了抿唇。
“我们先回家。”
“你的小鸟,我已经养到第七代了。”
提起那只聒噪的白班黑石鵖,谢纵微的声音很轻。
像是怕戳破他来之不易的梦。
“你要去看看吗?”
施令窈唇瓣微张。
在两人重逢前,她夜里睡不着觉时,也曾设想过谢纵微可能会有的反应。
惊讶、平静、尴尬、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却唯独没有想过,谢纵微会执拗地想要留她在身边。
她低下眼,声音有些闷:“我抛夫弃子的这十年,你不介意吗?”
察觉到她隐隐的松动,谢纵微喉结微动:“说不介意是假的。”
“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告诉我里面的秘密。”
施令窈嘟哝两声:“到时候吓死你……”
看着妻子的小女儿娇态,谢纵微脸庞上露出几分笑,哪怕心底疯狂涌上着的,诸如‘抱住她’、‘亲吻她’这样疯狂想用亲近来证明她的存在的情绪歇斯底里地逼近他,但他仍克制地坐在原地。
她愿意和他一起回家。
谢纵微想,这便足够了。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不用去谢府。”
谢纵微才舒出的那口气又猛地提了起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言语上的抗拒之意。
她用的是‘去谢府’,而非‘回家’。是一个把主客、亲疏关系分得很清的一个说法。
沉默半晌,马车碾过石板的声音仍旧又快又闷,谢纵微的视线落在车帘下缀着的一排流苏上,鹅黄嫩绿的配色,是她会喜欢的。
她总是这样,喜欢漂亮、鲜活的东西。
“阿窈,那里是你我的家。”谢纵微没有看她,紧绷的手背上分布着青筋像是蜿蜒慢行的蛇,莫名可怖。
“也是均晏与均霆的家。你不想孩子们大大方方地唤你一声阿娘吗?”
施令窈冷笑一声,他倒是有脸拿大宝和小宝出来劝她回家。
老男人心思真多!
“我是他们的阿娘,血脉相连,有什么不能大大方方拿出来说的?”施令窈昂起下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你要怪我抛夫弃子,我的确没什么好狡辩的余地。但你呢?你做了什么?”
因为生气,她的语速有些快,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埋怨之意。
谢纵微怔住。
他对两个孩子……很差劲吗?
“阿窈,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谢纵微平静下来,“你来选地方,我不会强迫你,好吗?”
施令窈没说话,伸手想要撩起车帘,有风吹起一角缝隙,将由远及近的急促奔马声清晰地送入小小的车舆内。
听那架势,不止是一两匹马那么简单。
隐隐还有盔甲与佩剑腰刀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谢纵微面色不变,却伸出手将她护至自己身后:“好好坐着。”
施令窈轻轻哼了声。
她从前最烦他这么一副拿她当作不省心的小孩子一样嘱咐的语气。
车外,山矾严阵以待,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在腰间的刀上,但随着两拨人马越来越近,打头的两个少年面容越来越清晰,山矾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紧张地提了起来。
二位小郎君是从哪儿招呼来的人?!
且个个身披铁甲,坐骑精良,瞧着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练家子。
“山矾叔!”
谢均霆嗓门儿最大,见到山矾,又看看他身后那辆熟悉的马车,心里一松,后又恼怒起来。
阿耶怎么这么没有风度!先是翻他的枕头,现在又来劫他的阿娘!
他气势汹汹地驱马上前:“阿耶,快放开我阿娘!”
谢均晏骑着马跟在后面,不发一言,却面沉如水,怫然不悦的姿态过于明显。
山矾望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铁甲卫兵,想劝说几句,身后软帘微动,有一道淡漠男声响起:“均霆,你小声些,仔细吓到你阿娘。”
谢均霆被他阿耶的厚脸皮气得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会吓到阿娘的人,明明另有其人好吗!
“大宝小宝!”
谢纵微将出口堵得死死的,别看他只是一介文官,但施令窈,他有着并不逊色于武将的爆发力,如风姿挺秀的山,平时看着不显山露水,但也是,很有料的。
施令窈飞快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