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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怕,忍饥挨饿的样子,那把磨着他心口的刀锋倏地锋利了许多,雪白刀光擦过,有令他难以忍受的痛。

“你受伤了吗?疼不疼?现在你还会时不时头晕目眩吗?可找大夫看过了?”

当年她坠崖之后,谢纵微带着人在崖底找了三天三夜,却只找到了马车的残骸。

他不愿接受她就这么玉陨香消,连一点尸身都没有留于世间,再后来,天跟破了一个口子似的,大雨倾盆而下,谢纵微眼睁睁地看着暴雨将崖底冲刷得一片泥泞,好像要借由这场雨抹去她最后一点痕迹。

他那时已经感受不到痛苦。

恍惚之下,他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悬崖,就要随她而去。

但他听到,身后传来老迈的母亲的呼唤声,还有两个孩子稚嫩尖细的哭声。

他们哭得那么响、那么惨,像是知道,他们的阿娘再也不能回到他们身边。

谢纵微及时收住那些平时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

从崖边到崖底,那么高,马车都跌得粉碎?她呢?

谢纵微越想越心焦,忍不住越了轨,握住她一截纤细柔软的手腕。

指腹下,是跳跃的脉搏。

平稳、有力,像春日开得葳蕤的花。

他一连串的疑问落下,施令窈有些怔愣,一时间没顾得上抽出手,视线落在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上,眨了眨眼,摇头:“都还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自然,前几日因为知道他要和人相看的事气到生病这种事,就不必告诉他了。

徒生事端。

虽然施令窈相信,现在谢纵微对她的紧张、担忧,都是发自真心,但也并不阻碍他相看新人,准备去一个没有她的未来。

施令窈知道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了,在世人眼中,在他的认知里,她是一个已经离世的人。正如大宝所说,这十年里,他没有成婚,常年独居书房,已经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这两年,孩子们长大了些,他能腾出手了,有了续娶新妇的打算,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所以她连怨怼、嫉妒的理由都站不住脚。

人家已经为你守身如玉了十年,你还要怎样?现在你回来了,他不是也主动表示了要与你再续前缘吗?是你自己不愿意的。

真矫情。

施令窈这么评价自己。

从前她想与谢纵微白头偕老,面对冷淡又不好相处的夫君,她忍,把自己的小脾气统统藏好,做他希望看到的,或许会喜欢的,妻子。

一场变故,她一睁眼,十年转瞬即逝,她深爱过的夫君就坐在她面前,将她从前想要的一切都捧到面前,希望她收下。

她却觉得他此时对她的好来得太过莫名其妙,像是一阵飘渺蓬松的云将她包裹,她是高兴的,又是惶恐的。

风一吹、雨一淋,云就会消失。

她和谢纵微,就会回到从前那样相敬如宾的状态。

“……对不住。”施令窈没有再逃避地垂下眼,选择直视那双深邃的眼瞳。

她将在桃红嫂子家里做香粉的事与他说了,谢纵微看着她不自觉间绽放出灼灼光彩的眉眼。

那是说起真正喜欢的事情时,才会有的神态。

听到‘桃花靥’三个字,他略有些意外:“那是你做的?”

施令窈见他那样,想起那位与他相看的女郎还特地买了桃花靥打扮自己,漂漂亮亮地去和他相看,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对,是我。”

看着妻子昂起的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凤凰,谢纵微此时心中仍然沉郁,也忍不住微微动容。

“你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这很好。”他颔首,继而又道,“我不会阻止你,相反,我很支持你做这些让你觉得开心的事。阿窈,这并不是阻碍我们的理由。”

施令窈沉默了一会儿。

从前看到他眼里只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施令窈都能悄悄开心好久。

现在,他仍有着让她芳心乱动的本事,但她心里那股想要拥有他、与他恩爱白头的念头却像是灰烬里熄灭的火种,悄无声息地收尽了最后一点焰光,只留下一点余温。

难道要她把埋得最深的心结说出来吗?

心心念念的夫君宁愿长居书房,十天半月才与她同寝一次,夫妻之间少有亲密之举——施令窈也有她的骄傲与自尊。

她问不出口。

谢纵微仍攥着她的手腕,修长的指无意识收拢,劲儿有些大,施令窈低低溢出一声痛呼,他才反应过来,慢慢松开了手。

那截细白手腕上留下一圈红痕,像是脂玉堆里开出了一片靡丽的花。

谢纵微眸色深浓,问她:“一定要这样吗?”

不等施令窈回答,他抬起头:“倘若我说——”

“不要说!”

施令窈高声打断了他的话。

谢纵微便又沉默下去,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像是有潮湿的雾将她包裹。

施令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讨厌下雨天,讨厌湿漉漉的水痕,讨厌谢纵微。

……讨厌在她准备高高兴兴地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又要扰乱她心的谢纵微。

她一张娇媚动人的脸紧紧绷着,像是十分抗拒他接下来说的话。

谢纵微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妻子,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对他说下了那些话。

她不想要他了。

她聪明、独立、年轻,可以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但那上面不会有他立足的轨道。

谢纵微的视线轻飘飘掠过她绷得发紧的手,落在膝上,用力得来上面的青筋迸起,像是受到惊吓,嘶嘶吐着蛇信的小蛇。

这是一个不信任的、防御的姿态。

他眼神晦涩,告诫自己,能看到她再度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已经足够。

至于其他……

十年都熬过去了,至少现在,他有了盼头,不是吗?

谢纵微涩声道:“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好,我答应你。”

末了,他的风度又回来了。

施令窈想笑一笑,但她垂着眼,看着手腕上仍未消退的红痕,却觉得脸上僵僵的,笑不出来。

她不许自己瞎矫情,点了点头,佯装轻松道:“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我们毕竟还是大宝小宝的耶娘,为了孩子,我们也不要闹得太难看,好吗?”

看着她真诚的眼神,谢纵微能说什么?

只能僵硬地颔首。

好像,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谢纵微缓了缓,等到心头那阵密密匝匝的痛意过去,低声道:“十年前,我是说,你坠崖之后发生的事,你知道多少?均晏应该和你说了一些吧。”

施令窈点头。

看她的神情,谢纵微猜有些事情她应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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