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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啊?他在哪里啊?
贺知煜察觉自己下颌和脖颈上不知缘何滑下了些水滴,湿漉漉的,这天气明明也不热,怎么还出汗了呢?
他抬手想擦一擦,却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奇怪,是什么东西,怎么越来越多。
贺清娩有些不忍心看,劝解道:“该是……该是先头就被烟呛住了,人昏了过去,才没跑出来。她该是……该是昏迷中就走了,没受什么罪……”
贺知煜恍然,神情仿若淡漠无觉,脸上却已潸然如泽。
贺清娩知他此刻心中痛极,旁人不了解她这个弟弟,她却是最知道的。她早看出他其实对云芍很是情深,只是依他那性子,平日能表现出的已是极限。可又该怪谁呢?
贺清娩知道,若此刻由着他悲痛,不知会疯魔成什么样子。
她停顿了片刻,狠心道:“收拾起你这副颓靡姿态,拿出些侯府世子的样子来。今日还要下葬,事情多得很。”
贺知煜听闻,竟真的勉强站直了些,伸出手想去摸摸那棺木,却又不敢触碰。
里面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吗?
他刚才凭着一腔冲动想要看,现在又不敢看了。
他不敢看她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样子,她那么美丽,鲜亮,是春天绽开的最明媚的灿烂,是他在侯府见过的唯一的色彩。
他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到底都对她说了什么,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她为何要跑到红隐寺去小住,难道是因为……因为听了那些话,心绪不佳才想要出去散心吗……
“都准备好了吧,赶紧下葬吧。拖到今日,属实是不像话了。”
忽然一道厚重的男音从身后传来,贺清娩转头一看,是父亲。
永安侯这几日思忖,总觉得孟云芍逃离和这个大女儿之间有什么猫腻。
他私下调查她左右的人,都说是那天贺清娩出了贺府就回曹家了。
他也直接问了贺清娩离开贺家后去了何处,可自从上次曹霖的事后,贺清娩对他一直一副好死不活的样子,有问也答但是无问必是一句没有,且问什么都是“嗯”“啊”“好”“呵”,实在问不出什么来。
永安侯怀疑她知道孟云芍逃遁的事情,投鼠忌器,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生出什么枝节,看她坚持要等到贺知煜回来再下葬,也没再争论。他想着让贺知煜看一眼也好,亲眼看过才好更快揭过放下。
贺清娩答道:“好。”贺清娩答完,便出去寻母亲和其他兄弟了。
她一个已嫁女,回来不过陪陪亲人,不好亲手操持这些事情。
贺逍这几天为着孟云芍的事情焦头烂额,心中对她实在是恨极,气不能抓住即刻绞杀,却又拖着伤腿装出一副大家长的明理知事样子,虽办得低调,可也已经烦闷至极,只想尽快了结此事,再考虑一下和公主结亲的事情。
虽则刚有新丧,不能马上成事,但也可和照王私下先定了此事,回头过个一年半载再办。
世事无常,世间男子多是如此,这样的事情在汴京多得是,也就无人置喙了。
贺逍看贺知煜背对着自己,背脊挺直,好像也没什么触动,想起件事情还是要和贺知煜说一下,自然道:“知煜,你终于回来了。孟氏在贺家也就三载,你回头还是要再娶的,不便让她入族谱了,至于下葬,也不便让她葬入贺氏墓……”
他还没说完,便看见贺知煜猛的转头看着自己。
贺逍才恍然发现,原来他神色悲凄,显有大恸。而那眼神锋利如刃,烧灼如焰,似要将他扼
死。
贺逍见过这眼神一次。
是在北境。在墨于。
在骤风凛凛,长旗猎猎的城楼之上。
在贺知煜弱冠之年,被敌军围困到快要弹尽粮绝之时。
贺逍征战多年,已然觉得取胜无望,对他说,着手准备弃城吧。
主要将士可夜遁而走,城中百姓却无法顾全。
他已尽人事,将军并不为神,胜败也是常有之事。弃卒保车,合理合情。
便是到了金銮殿,他也可以解释。
那是贺知煜生平第一次,也是仅有一次,用那样烧灼的眼神看着他。
今天,他又一次见到了。
第39章 火葬场开启 今天是发疯的伤心小贺
贺逍被这眼神震得退了半步, 腿上的伤骤然作痛。
他看贺知煜的眼神,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连日的心力憔悴奔波忙碌, 不能再完全康复的腿,根本没死拿了他十万两不知在哪里逍遥快活的孟云芍,还有现在他这显然是动了真心的不值钱儿子脸上的表情,真是让他觉得讽刺。
他凭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当年在战场上,贺知煜彼时年少,心气极高,还不懂得进退转圜, 平日少言寡语的他竟讲了一大通什么“与城同在绝不苟活”“寸心至死如丹”之类的鬼话,贺逍都觉得可笑。
他不过十六岁才从军,到弱冠也只区区四年, 中间还有时要返京读书, 竟能跟自己的父亲叫板。
稚子年幼,他能懂什么?经验还有军策, 他又有什么?
他狠狠责骂了贺知煜一通, 贺知煜也没再坚持什么。
谁知贺知煜转头竟偷拿了他的虎符, 趁着金兵以为就要得胜夜间饮酒欢庆之时,仅数十亲卫相随就悄然趁夜色出城, 又命手下调动兵马在后。
临到敌军营地时,贺知煜再也隐藏不住, 被金兵发现。
他骑一匹墨黑神骏穿敌营而过, 耳边箭声呼啸而不惧, 手上雕弓挽如满月,于本该射程之外的距离,神鬼莫测般一箭射穿了正于台上谋策指挥的敌首的咽喉。
上万将士分几路紧随其后,趁金兵怔愣, 群龙无首之时,以四倍兵力悬殊一举歼灭对方,可谓奇袭。
墨于为北方要害重镇,此战胜利,意义重大。以此为起点,北境失地渐复。
这件事,是贺知煜一生的荣耀,也是整个贺氏光宗耀祖的壮举,足以写进贺家的家族列传之中。
却无人知道,这一直是贺逍心里不能提及的一根刺。
在这个故事里,他到底是什么角色?
阻碍儿子少年英豪,惊才绝艳的跳梁小丑吗?话本子里都得把他这种归成反派。
从那以后,贺逍更是看不得儿子对自己有丁点的忤逆。
贺知煜倒是也没有再忤逆过,不仅对他毕恭毕敬,对外也一直说都是父亲的谋划。可先皇上心明眼亮,仍是把守护北境之责全权交给了贺知煜。
且常时不时有政见不合的人讽刺贺逍为何不自己去,要遣了自己的亲儿子做这危险勾当,实在是让他里外不是人,有辱威名。
可那毕竟是在战场上,事关上万人生死,尚还有得可说。
如今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