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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朝南的长馨殿作了夫妻同居殿宇,剩得东西两处,东院繁祉殿为公主独居之用,西院葳蕤殿则留给了他自己独寝之用。
为此,丞相府属臣暗里没少有过意见,毕竟从来东尊而西卑,天子已似傀儡,何必还给公主如此颜面。
然公主不仅居东殿而独处,为她尚有课业学习中,只是后院一应书房别室尚未安顿好,遂隔三差五,前衙政事堂论事,蔺稷便将公主带在身侧,道是旁听学习。
属臣偶尔意见,便闻蔺稷反问,“是要先生们入殿下殿屋教授不成?”
先生为儿郎自当避嫌,然女先生亦非没有,这个“嫌”本是可有可无 。无非是丞相讨厌他们对于他居于何处还要指手画脚,以此回应罢了。
如此,声音渐熄。
但少了这重话,那重话便又起,譬如公主不贤不德,专房独宠,无宽仁之心,少惠明之态。
兰心闻来生气,从殿外入内,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稍平复心境,在一旁整理公主的生辰礼单。
“哪个又惹你了?”隋棠正跽坐在席,持笔作画。
案上左边摆着一应色料,石青、朱砂、藤黄等,右边是兔毫、狼毫、兼豪等毛笔无数。居中铺着宣纸,两边压以镇尺。
隋棠近来爱上了作画,于是便多了一门丹青课。请来教授她的丹青老师乃冀州当地大家方青,已经年逾六十,以作人物像著称,当世闻名。本已不在收徒,乃隋棠三顾茅庐请求,遂破例收为弟子。
只可惜,隋棠作画上,天分不高,老师指点一二后便也不再多教。全由她自个体会。隋棠遂将大把时间都投在了这处。
“没有人惹奴婢!” 兰心对着礼单嘟囔。
一时似瞧见了什么,眉宇蹙了蹙,转出屏风寻了半晌,将东西找出来。
“没惹你,你作这幅姿态,诚心给孤堵心吗?”隋棠退身看着画卷,有些气馁地丢开狼毫。
兰心走来隋棠身边,暗思如今公主眼疾痊愈了,她以后不禁要禁声且也要注意神色,否则光止住了外头的流言,公主还是能瞧出端倪。
“奴婢就是听到外头说您不贤惠,狐媚……”
隋棠侧首看她,扶额嗤笑。
蔺稷迫使天子给他升任了一个两百年不再启用的丞相职,爵封国公,其心不言而喻。官员为官道上,除了自个政绩作为外,行献女之举乃巩地位,谋前程的上佳计策之一。原司空府属臣或许还能稍微收敛些,然如今归降的四州官员不知蔺稷待她之心,便这般放肆为之。
蔺稷上月里已经推辞过,只可惜其心未绝,又使这围魏救赵的法子,当是给蔺稷压力,不收人则毁公主名声。
“狐媚惑主,专房之宠……”隋棠呢喃着这些字眼,“你留心着些,看看源头在哪里,给孤寻来。”
“殿下何苦见她们,平白污了您的眼睛。便是训斥也是不值得的!”
“孤自有用,你若手不够长,人不够用,且去姜令君处,传达孤的意思。”
“婢子记下了。”
隋棠瞧着不堪入目的画像,拾笔又搁下,瞥见兰心尚在,“有事,手里捧着的是甚?”
兰心顿了顿道,“是太后给您的寿礼。”
隋棠也有些讶异,缓了片刻打开那个金丝楠木匣。
盒中乃无数风干棠棣,簇拥着中间药瓶。底下是一封信,寥寥数语:
【庆吾儿得遇明光,望吾儿前路光明。药乃清明所用,以固根基。】
“这药先让医官们瞧瞧,不一定适合殿下身子。”兰心提醒道。
“扔了便罢,不必麻烦。”隋棠瞧着代表手足情深的棠棣花,“这不是母后送的,是陛下送来的。”
“殿下如何判定是陛下而不是太后?”
隋棠眼眶有些发红,深吸了口气,“洛阳一年半,咫尺之地,母后思念孤,但为保孤,便从来不传孤入宫。如今,孤脱得虎口,她不会累孤再左右摇摆,乱我心思。”
“只有天子,还在算孤心意。”隋棠话落,抬手合了匣子,“都扔了吧。”
兰心应是。
夕阳落下,烛台点灯。
隋棠还在案前作画,神色有些冷冽,显然心中不快。
一袭氅衣压上她肩头
,累她笔一歪,画便彻底废了。
“你没瞧见我在作甚?”隋棠只闻气息也知是何人,一时秀眉蹙起,杏眼圆瞪。
蔺稷瞥过她的画像,在她身侧坐下,接来画笔欲要修正。然抬笔在手,抬了两回到底放弃了,“你这一个月,日日把我画成这般,我都没恼,你还恼甚?”
这话出口,隋棠气势矮了两分。
男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山眉海目,便是方青持笔也难绘他十一。
“你今日这脾气当不是为这画作,说说所为何事,臣看看能否为殿下分担一二。”
蔺稷这些日子都在和属臣商讨漳河的水利工程一事,一日下来已有些疲乏。只是见隋棠,而自驱劳乏,却又忍不住哄人来慰他,便将疲累扮作得深一些。
隋棠见他模样,揽怀中亲了亲他额角。人转去后头,将他衣衫脱下,观后心箭伤。他的伤也不知为何好得极慢,已经三个多月了才有愈合之势。如今断药了五日,按林群所言,若这五日不再有不适,亦不再裂开,便算痊愈了。
“我恼两件事。”
隋棠观察伤口,愈合得很好,素指戳伤这人也无甚反应,遂将话道来,“今日陛下与我送生辰礼,言手足情深,我方不快。”
蔺稷本在给隋棠收拾笔墨,闻言顿下手,“这怎么说?”
隋棠侧首观他神色,恼意更甚,“还要我解释?”
“殿下解释解释!”
“我又不是傻子,你追蒙烨而受伤,还伤成这幅模样,他哪来的本事?自然有人相帮,府中医官属臣无数,我稍作打听理一理便晓得了七八。”
“那夜若无你,或是你不强撑开议会,以讨封之名掩下我之牵连,大抵司空府的人已经将我生吞活剥了。” 隋棠靠上男人宽阔背脊,指腹在他伤口摩挲,“一直未曾言谢,是我不知要如何开口。”
“我们是夫妻,本不必言谢。护你是应当,护不住你方是我无能。”蔺稷拍了拍她臂膀,“那这是感激,你恼甚!”
隋棠直起身子,给他伤口敷上温养的药,凑近细细吹过,“我恼陛下伤你至此,亦恼他行此计根本不顾我死活,却还有脸与我道手足情深。眼下怒意更甚,是因为你明知我恼甚,还非要我明白吐出!”
随最后话落,蔺稷吃痛呼出声来,原是隋棠一口贝齿啃在他肩头,磨着细碎皮肉。
“我喜欢听这样的话!”小小计谋被他得逞,便口不择言,一时又抽了口冷气。
乃隋棠又咬他一口,“还有第二恼,完完全全因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