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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同他父亲冯章说道:“爹,我们班上出了个神童,过目成诵,你可晓得?”

“神童?”冯章听了呵呵笑道:“高儿,爹只知道你的功课好,未听说哪有什么神童。”

当朝视神童为一县的祥瑞,哪能轻易出现。

冯高翻了翻白眼,违心地说道:“爹,他比我强多了。”

心中不屑地啐了一口:沈持给我提鞋他都不配。

“哦?”冯章被儿子一说倏然紧张起来:“你得家中西席教导三年才入书院,他一个低贱衙役之子,能比你强?”

这话还是从自家儿子口中说出来的,他有点生气。

“我都说了,”冯高委屈巴巴地继续演下去:“他聪颖过人,”他赌气似的大喊一声“你叫我怎么比得过。”

情绪拉满。

冯福气得胸闷、气短、心口痛:“哼,你不必长别人气焰灭自己威风。”他摔门而去。走出冯家的大门,迎面碰到了何响,他同是一脸怒气:“老冯,犬子回来说青瓦书院出了个神童,叫沈持,把他和高儿都比下去了。”

“哎呀呀,老何,”冯福遇到了知音一般:“犬子也这般说。”

“真神童假神童,一考便知晓,”何响说道:“对了,青瓦书院六月份升班考,不如你我邀请县太爷等一众乡绅亲临观摩,考校这个神童怎样?”

“对,请县太爷和乡绅们考校,”冯福思索片刻后说道:“要是他沽名钓誉,到时候也好趁机赶他出书院。”

何响:“嗯,到时候县太爷在场,他要是没点儿东西,不怕赶不走他。”

第25章

翌日近黄昏。

书院后头的屋舍中。

“云开日出晴光照, 薄被摊开晾一床。①”一个看上去有些老成学生嘴里吟着诗,优哉游哉地收回清晨晾在外头的棉被。

他叫刘放,是外舍甲班的学生。

“啊——”进门的时候他忽然失声大叫:“跳蚤, 被子上生跳蚤了……”

沈持放学从教室过来,他打算换身衣裳去藏书馆看书, 听见刘放喊叫,问:“跳蚤?”

青瓦书院的宿舍虽然简陋, 但住宿的学生极是干净,每日沐浴, 换洗衣裳, 每逢天晴晾晒床铺, 隔三岔五用艾草熏屋子……夏天连蚊子都少见,更别说生跳蚤了。

刘放抖了抖他的被子, 登时掉落两个黑点点, 他很绝望。

沈持拿竹竿敲了敲他的棉被,还好, 没有惊吓。

他弯下腰:“刘兄, 你眼花了, 这是……黑色的线头吧。”

刘放俯身仔细一看:“果然是线头。”虚惊一场。

沈持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模样,问道:“刘兄缘何如此慌张?”

就算有个跳蚤不也正常。这辈子的卫生条件不如他上辈子好,跳蚤什么的也较为常见,刘放一个土著, 不会没见过吧。

何至于吓成这般。

“沈兄你没听说啊, ”刘放老神在在地说道:“今年六月份的分班考, 县太爷要来观摩。我紧张啊……”

沈持:“往年县太爷不来的吗?”

听着好像是特大事件。

刘放摇头如拨浪鼓:“往年不来的,这不是说书院出了神童,年方八岁便能过目成诵, 能吟诗作对,太爷说这是咱禄县的祥瑞,定要亲自来考他学业呢。”

沈持:“……”

神童是谁?祥瑞又是哪个?

竟把县太爷都引来了。

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忐忑。

“哎呀呀,”刘放说道:“神童就出在外舍丙班,”他顿了一顿:“咦,不会说的是你,”沈持心中一紧,正要发出悲鸣否定掉,忽然又听刘放说道:“那个挚友吧?”

裴惟。

刘放与沈持在宿舍相处了一段时日,知沈同学极为勤奋,却并不见聪颖过人,是什么神童的。

沈持绷紧的心倏然放轻松:“有可能。”

裴惟极很聪慧。

沈持赶着去藏书馆看书,没再多聊,匆匆收了被子又出去。

第二天一早,青瓦书院炸开了,全院的师生都听说外舍丙班出了一位神童,却并不是裴惟,而是沈持。

当事人沈持头晕:“……”

睡了一觉起来,头顶上多了那么大一个神童的光环。

沈持心想:他也不是很爱出风头啊,平平无奇一蒙童怎么就成为神童了呢。

虽然他确实记性好,过目成诵,但这本事从未跟别人说过,至于会吟诗作对,更是不存在,莫不是有人故意吹嘘他,给他挖坑?

还是有步骤的,第一,先放出风去说青瓦书院有个神童,却不透漏名姓,让人猜猜猜;第二,等吊足了胃口,再告之是他。

更让这件事传得广泛。

想到这儿,沈持心里哇凉哇凉的,他快步走到座位上,低头喝了口水压惊。

同窗们向他投来目光,有羡慕之,有惊讶之,还有不服气之……确实听人提过沈持的记性好,至于一览成诵什么,他好像做不到吧。

怎么就成神童了,是谁在吹嘘他。

经过一阵情绪起伏后,此刻沈持已是荣辱不惊,他像往常一样翻开书,温习功课。眼角的余光不经意一瞥,却看见冯高面上露出得色。

往日自诩神童的他居然不生气沈持抢了他的风头?这不正常。

沈持又留意了一下何瘦白,他的神情同冯高如出一辙,和他对视时面色不善。

他心中有了猜测,晌午放学,找个机会靠近冯高,低声试探道:“多谢冯兄赞誉,实在愧不敢当。”

冯高微怔,旋即虚伪地说道:“沈兄高才,吾实不及。”他下意识地看了何九鸣一眼。

转瞬而逝的细微表情落在沈持眼中,他报以了然一笑:多半是冯高的手笔。

伎俩。呵。

“告辞。”他去食堂。

江载雪比他来的早,拿出个罐子说道:“我家新作的紫苏酱,可下饭了。”岑稚带了两个馒头:“整一整就着酱吃吧。”来不及煮米饭了。

紫苏酱。

是将蒜泥、虾皮、干贝和紫苏用猪油炒了,放入粗盐,酱,醋和糖腌制而成的佐饭的小菜。

“用上好的干贝和虾米制作的,”江载雪打开盖子,笑道:“来,尝尝。”他边给沈持递筷子边笑道:“沈兄,看来你的早慧是藏不住了。”

他今早一进书院便知道了沈持是神童之事:“一连好几日我和岑兄都在猜是谁呢。”

沈持苦笑:“江兄,要是我说有人想‘捧杀’我,让我六月底蒙学考试时在县太爷面前丢丑,你信吗?”

“还有这等事?”江载雪讶然。

沈持拿筷子拨了一点儿紫苏酱到碗中,油亮的干贝粒带着海味把空气提了鲜,一闻勾出馋虫。

“八九不离十,”他道:“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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