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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来做吧。”孟度说道。
赵秀才。
沈持想起来了,那人是给书院抄书的老秀才。
他连胡须都白了,又短又稀,看上去像霜打过的枯草。
据说少年时也曾在功名上得意过。赵秀才二十岁考中秀才,当年轰动禄县,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将来一定前程锦绣,高官任做,骏马任骑,金村的徐大屠户不惜倒贴几十两银子,把娇滴滴的闺女嫁给他当媳妇儿。
可是接下来,赵秀才到省城去应试了十几回乡试,竟然次次名落孙山。老岳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在赵秀才又一次铩羽而归时,把人到中年的女儿和幼小的外孙接回娘家,从此再也没回来。
赵秀才靠着府衙发的二两银子度日,酗酒,过得贫困潦倒。
一件青矜穿了十几年,身上补丁摞着补丁。佝着腰,背着手,在村里的街巷间缓缓而行。
一群没上过学的半大孩子,拍着手,高声叫:呆秀才,吃长斋,胡须满腮,经书不揭开,纸笔自己安排,明年不请我自来。
赵秀才颇有几分悲愤地摇头晃脑:“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朽也。”
到了必须开账授徒,收几文束脩勉强度日的地步。
但是没有人愿意跟着他学,他过不下去了,只好来求孟度,看看书院有没有抄书之类的活儿让他干一干度日,这就留下来。
但是书院抄书的活少,赚的钱不够吃喝,老秀才依旧艰难度日。“老夫子清高,不知肯烧饭否?”沈持担忧地问。
孟度:“问问吧。”
哪知道把这件事同赵秀才一说,他大呼:“悟了,悟了,这辈子没有中举人老爷的命,给各位举人老爷做酱肘子吧。”
沈持深深地松了口气。
文人什么都可以含糊,只是在吃上绝不能不行。可是这食堂是书院的,赵秀才只犹豫了一日,次日便答应在抄书之余来帮工。
赵秀才果然在吃上比在科举上更游刃有余,自打他走进食堂脱掉长衫的时候,他一点一点爱上捣鼓食物,并且还找到了生猪肘子的供货源——他前岳丈家。
不过他前老丈人已经杀不动猪了,他外孙,也就是赵秀才的亲儿子赵蟾桂操刀,当上了小杀猪的。
赵秀才找到儿子把这件事情说了之后,赵蟾桂答应每日黎明给青瓦书院送二十个生猪肘子来。
为此,赵秀才父子二人抱头狠狠地痛哭一场。看着生得白白净净的赵蟾桂,他想说服儿子放下屠刀,来青瓦书院读书,好大儿登时收回眼泪:“爹,我还是跟着我外公杀猪卖肉吧。”
这书他是一点儿都读不来。
不管赵家父子俩内心活动是什么,至少做酱肘子的生猪肘子的来源有了,不用沈持每日晨起去采购,又腾出一段念书的时光。
算着,离明年的县试也不远了。
第26章
仲春草木蔓发。
赵秀才逐渐把书院食堂打理得井井有条, 供应的伙食也越来越丰富可口,夫子们和学生们的脸庞上添了一层光泽,日间中气十足的读书声直冲云霄。
食堂开业月余后, 沈持将经手的收支一笔一笔记录在册,核对之后给孟度过目:“账目都再这里。”
孟度只略略扫了一眼:“交给赵秀才吧, 你专心念书。”
还是那句话,沈持是来念书科举的, 做别的事情,总归有些不务正业。
“学生明白。”沈持双目炯亮。
到了内舍之后, 很快读完了《论语》, 正正经经开始学做八股文。那日十分郑重, 是孟度亲自来给他们讲的——破题。
极难的破题。
孟度在讲台上铺垫了很多,才道:“破题是文章开头的两句话, 须将题目的意思讲清楚, 这便叫作‘破’。俗语说初次遇着的事情,是破题儿第一回, 也就是借用这个意思……”
“作破题要先将题意融会于心, 弄清本题在经文中所处的位置及其与上下文的关系, 关键在于抓准题目的主旨,扼定主脑,肖题之神,用几句话, 破尽题中之意……”
……
一堂课下来, 听得学生们要哭。
要悟的东西太多, 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夜晚,沈持在油灯下消化今日所学的——破题,他记录:孟夫子今天讲的意思是说破题的好坏关系到你能否准确地把握题目的主旨, 如果你破题的时走了题,或句子不通顺,那后头的文字便会离题万里,肯定好不了。所以考官一看破题即可遇见全文的水准,毫不夸张地说,破题决定一篇文的命运。
考官一上来去看破题,应试者也在破题上煞费苦心,极力把跑题作得大气磅礴,新颖醒目。
……
深夜困意来袭时,沈持揉揉眼,他抽出一张纸,提笔想画一只黑白滚滚解压,他脑海中浮现出大熊猫圆圆的朵朵,圆圆的大脸ber,又粗又短的嘴筒子……
手腕微压,一笔一笔又一笔,画完了。
灯花“啪”地一下爆了,火苗蹭地窜了窜,眼前骤然亮堂。
定睛一看,沈持笑了,他画的滚滚太丑了,形、神全然对不上,哪里是只滚滚,给黑熊看了都得摇头,向他扔石子嘲笑他的画技不行。
哈哈哈。
沈持无声地发笑,他又拿起笔,重新画了一只,这次别的不说,脑袋是画圆了,眼神好的大概能看出是一只滚滚,尽力了。
画完他突发奇想,要是把写一遍八股文当成画黑白滚滚,照着上古神兽的样子写八股文,想来必定讨喜,一见之下,没有考官不沦陷的吧。
于是就寝前,他又在滚滚的脑壳上标注一行小字,“八股文破题”——破题譬如画滚滚的脑袋,落笔就能让人看出画的是黑白滚滚还是熊瞎子,破题一落,写的是个什么文章,定了。
文采则是滚滚的眼睛,皮毛,让一看到就忍不住尖叫:“可爱,太可爱了。”文章也是一样,嗯,这比喻甚是恰当。
总结完今天的功课,沈持拨了拨油灯,这油灯很贵,要尽快收拾好上床睡觉,省油。
与束脩银子一比,写字的笔墨纸砚和读书用的油灯才要花费更多的钱。
沈持进入梦乡前对自己说:信我,滚滚会画得越来越肥美,八股文也会写得越来越好。
次日放学,他温过书,试着做完两句破题,又画了一只黑白滚滚——的脑壳。
一同学习的岑稚眼睛够尖,看见沈持挥笔作画,无比期待地道:“沈兄画什么呢?”怎么才如有神地下了一笔,就又搁下笔了呢。
“我一定要画成大美熊熊。”沈持把那片纸张宝贝一样藏起来:“岑兄,先生说的几篇文章,去哪里誊抄呢?”
“找赵秀才要,”岑稚伸手捶了捶他,撇嘴:“不过先生刚说完